长风万里
此时胜负已分,无可再议。
张余嘉一众人边战边退,所剩不足百余人,已被bī到悬崖边上,个个样子láng狈伤痕累累,那是不必说了。肢残者相互扶持,眼神剽悍,没有一个肯呻吟的,为首一个高大汉子越众而出,平静道:“我是张余嘉,谁是端王?请过来说话。”
端王放开叶长风的手,无视于部下劝阻的眼神,前行数步,冷冷道:“本王便是。你已死到临头,有什么话想对本王说?”
“有两件事想与你协商,不知你可能办到?”张余嘉答得直接了当,虽然血污满面,眸子却仍炯炯有神。叶长风知道这人必无生路,不由在心中为这人可惜。
端王面色不变:“你说来听听。”
“一,我是主谋,我跟你去,你放过我这些兄弟;二,我等的家眷,与这件事无关,请不要降罪于他们。”
张余嘉一字一字地道出,端王听得晒然一笑:“不可能。既你这样说了,那我也实话告诉你,谋逆之罪罪无可赦,你,连同这gān人,统统都是个斩立决,没有侥幸之理。至于你们的家眷,罪或不当死,但发配为奴,充军千里,却是免不了的。国法无qíng,本王也不能骗你。”
张余嘉也不惊讶,静静地道:“我知道会是这样——那我也不能给你全功。”向四周环视过去,淡淡一笑:“兄弟们,可准备好了?来世里,我们再作手足,闹一闹这无道天地!”
端王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刚挥手要陶威等行动,却是已来不及,张余嘉一已当先,断然向身后的绝壁悬崖跳落下去,其余诸人更不犹豫,数十人竟都紧随其后,纷纷向断崖跃下。有几个跳得慢的,被官兵一把捉住,悍然回身便砍,有砍中也有未砍中的,无论中与不中,第二下,都是回刀引颈,慨然赴死,再无半点迟疑。
在场官兵跟着端王厮杀多年,见识不谓不广,却还没见过这般慷慨就义壮烈赴死之事,面色都微微苍白,肢体也象僵硬住一般,空气沉寂,一时只听风声呼呼,除此再无半点声响。
“传令下去,有尸体的,好生掩埋了,若还有活的,连同反贼家眷一起小心押送进京——不许怠慢欺侮!”
端王的声音率先打破寂静,缓缓道来,听不出是喜是悲,一侧的叶长风却瞧得清楚,端王的眸子里,有忧郁一闪而过,“他们是反贼,却也是义士,这份义字,唉,世上能做到者又有几人。”
叶长风惊骇之余,却也暗暗放下一重心事,一路行来,却是不见唐悦的形踪,官军将山头细细搜过,也未曾发现。想必原先便不在此处,不知哪里养伤去了。叶长风虽仍有忧虑,却是安心得多了。
当晚山腰近水处就地扎营,打扫战场登记物件,伤兵调养队列整编,还有俘虏的安顿……多少杂事,各人都忙得昏天黑地,反而叶长风落得清闲,只在帐中书写奏折不提。
第二日诸事务便慢慢安妥,这一仗的声名也渐渐传扬开来,那是朝庭不可不叙之功,连皇上都要亲笔嘉谕的,端王也不着急,第三日晚,索xing便调了花红美酒,盛宴全军。
叶长风推故不胜酒力,早早便退了席,回到帐内。或是忙乱中疏忽,这两日也没人顾得到他,他仍与端王同宿,幸好端王两日来都早出晚归,连碰面也极难,兼之人来人往从未停息,叶长风也便放下心来,不再多言。
按规矩,端王得胜,叶长风身为当地知府,是要调集物资亲来慰问的,正在思量着,明日如何开口跟端王要求回府,或是直接向陶威借马,自行返回……烛影一晃,门帘挑动处,端王已走了进来,看那身影体态,倒象是有了三分醉意。
第21章
烛火随风窜了一窜,叶长风伸袖遮住,回头笑道:“回来了么?庆功宴可热闹罢……”突然吃惊地住了口。肩头骤然传来拑制的疼痛,端王微俯下身,略带酒意的面庞近在咫尺,仍是素向的冷峻英武,眼神却幽深闪着两簇光芒。
那光芒是什么,叶长风再清楚不过,过往每次,端王qiáng行进入他时,眼中都会跳动着类似的yù望火焰。只不过此次的火焰,却似较以往的任何一回都要深沉炽烈,猛shòu一般,几乎要将他吞噬了进去。
一时间心如坠到谷底。叶长风本以为经此一役,虽无出生入死,也算得上同袍以泽,数回直言相叙感叹悲怀,端王虽仍忌他,断不至于再象从前,只存了折rǔ凌nüè,当作玩物的心,谁料这一眼,竟还是同原先景况一般无二。
僵直了身子,叶长风怔怔地看着这近处的男子,他是天潢贵胄龙子凤孙,他是有数名将气势qiáng盛,他要做的事,天下间究竟又有几个人能拦住?自已苦苦地阻着他谋反,阻着他势大,终还是如螳臂当车,落到个羞rǔ不堪沦为玩物的地步,其中委屈不甘,谁又能领qíng,谁又能知?
天下啊天下,天下何其之大。
刹那间多少萧索的念想掠过心头,从未有过的失落、灰心、失望……突然间一起涌了上来,叶长风颓然闭上双眼,一刹只觉万念俱灰,什么话也不愿再说。
叶长风脸上的表qíng,端王借着飘摇的烛光,看得一清二楚。端秀的容颜,由迷惑到惊愕,恍然而后愤怒,未了竟出现一股凄凉之极的绝望来,瞧得端王心中也是莫名一颤,yù火却反而燃得更旺,更不肯将臂间这人放开。
手一伸已将叶长风牢牢锁在怀里,拑住下颌,对准那张柔润的双唇便深深吻了下去,舌尖不住在对方口里挑动搅扰,bī得叶长风想装不知也不可得,不一会儿便呼吸困难,时断时续起来。
论起来,这还是端王第一次与叶长风极尽缠绵地口舌相jiāo,之前都只是不管不顾,直接进入……为何此番会改变,端王自已也不甚明白。自从这次知道叶长风被劫起,端王心中就莫名存了烦躁,待见到叶长风与唐悦jiāo好,相互回护时,恼怒之余,心底深处竟是自已也不会承认的嫉羡。想他贵为王爷,又执掌军权,由来都是要什么有什么,一句话下去地动山摇,谁也不敢稍有违抗——却没有一个人,肯如叶长风对待唐悦那样对他,心事磊落,坦dàng结jiāo,一言既合,便成终生不渝之知已。
不顾一切将叶长风夺回,安置在身边后,端王心中的烦躁不但没减,反而一日比一日更甚,起初心悬战事,还不觉什么,战事一了,所有的烦躁都化作了熊熊yù火,只想扑倒他,占有他……延至今日,却是再也耐不住了,宴席上见叶长风借故离席,端王暗中嘱了陶威数语,也便跟着赶回……烛光下但见帐下那人丰神如玉,正提笔凝神忖思……端王只觉全身的血都象要沸开了一般,忍无可忍,张开双臂便向叶长风抱去。
“叶长风,你这几日也累了,本王定会在捷报折子里给你请功……”端王意犹未尽地放过叶长风的唇,却滑到了耳衅。一边轻啮着珠玉般的耳垂,一边喃喃地对着耳中吐气,端王说这话原是无心,只单纯地想令怀中惶然僵硬的叶长风心安,乃是好心抚慰之意,听到叶长风耳里却完全成了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