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江湖 上
作者:风乐闻
时间:2022-12-31 02:23:39
标签:三教九流 江湖恩怨
赵廷宴甲组夺魁。乙组的首位,是号称全宗最邪也最神秘的采髓蚀心功法之新一代继承人,癸字堂长老座下纪佳木。
“你研究过游一方的功夫,为何还会输给他?”事后,沈知行问。
温旻抚着剑柄,歉然:“徒儿学艺不精。”
眼神里却是深谙人性。
——研究过,就是为了输得自然。游一方性情刚烈,甚重情义。师父都看不出的一招相让,游一方不知不觉已吃了这颗糖,以为自己健全身姿赢了大病初愈的师弟,不免心生愧疚。外加此前洒汤一事,情义的种子就此埋下。
得第几有什么关系。真正的高手,是想得第几便得第几。
夜晚通铺房之外。
小七坐在门边,转着眼睛:“我看苑平那小子如果不是走运,未必能赢旻师兄。不过章护法那边,我们的确没个关系好的。师兄这回故意输给他,和苑平的线算是搭上了,下次要不要找个机会找他‘切磋武艺’?”
温旻眼中尽是对知己的赞赏:“后天例休,下山吃烤羊腿叫他一道吧。”
“不如明天就去?馋不行啦。”
“明天大师兄他们有另外一个场子。据说——小茹姐姐也去。”
“明白。自然是抢不过啦。”
冬腊试炼帷幕刚开,属于温旻的好戏也不过刚刚敲过开场的鼓点。
&&&
雪霁休憩,温旻上北峰感谢木先生照顾。
木范婕一手托着小圆脸,另一手往嘴里塞着小七送过来的糖:“金不戮哥哥还会来么?”
温旻剥好另一颗,放在她圆圆小手里:“为什么这么问?”
木范婕心思灵活,想到另一个问题。压低嗓音,很是神秘:“这次你去姑苏,我可不可以同去?”
温旻被她逗笑:“我们去姑苏是打架。你会打架么?”
木范婕溜下凳子,颠颠跑进后堂。不多时抱出个乌黑瓦罐。一打开,臭气扑鼻,内里黑乎乎,不知道是什么鬼神难逃的毒药。
温旻强忍着落荒逃跑的冲动:“小婕这是打算毒杀谁?”
“香香光光膏。”木范婕鼓起圆脸笑嘻嘻,胖胖手指挑出少少一块黑色药膏,敷于温旻手上。
看来小姑娘们对于“香”的定义真是别有洞天。温旻任由她玩耍,就当这只手已经没了。
神奇之处在于,黑臭药膏落手化为水珠。量少便也没有那么刺鼻,滚着一抹茶香,慢慢渗入肌肤。按摩几下之后,不留痕迹。
木范婕叉着腰,分外得意:“我在本门金创药里新加了几味灵药,去疤生肌甚是有效,没有爹帮忙哦——旻哥哥你身上好多伤疤对不对?拿去敷,十天后保你光光溜溜。”
温旻接过塞到手里的臭烘烘一坛。
“金不戮哥哥这里伤了,想敷给他。”木范婕指着自己的下颏,“还想帮他看看腿。”
温旻的笑意凝住。
就听木范婕金珠落玉盘一样嘎嘣脆的声音:“和你一样俊的脸,有了疤大大地不好不好。他还来的,对吧?”
&&&
小五台山东峰的弟子驿站,由伍老头看管。
这一晚,伍老头喝过了二两烧刀子。压了炉火,裹上被子,正要美美地睡上一觉。便听有人敲打窗棂。
打开收发信件包裹的窗格子,一个面生的漂亮孩子立于门外。
伍老头仔细一想,这是沈右护法座下叫温旻的乖巧孩子。常来领信件包裹的有那么几个,印象里没他。
“右护法有事?”右护法应该用的是另一条线,飞鸽和密信吧。用得着走弟子驿站?
温旻淡淡的脸没有喜怒:“不是师父,是我。”
伍老头豁然想起,半月前有件自泉州寄给他的小小包裹,哦了声:“往泉州寄东西?”
温旻摇摇头,自怀中拿出一封信:“不。往南海。”
第36章 35. 昨夜西风骤冷,辽处南海波横
腊月初一,拜过开山先祖谢楼二氏,小五台山西峰的大门正式打开。
冬腊试炼,重头戏是西峰登顶。腊月里,三组总遴出五十名弟子分散上山,不供给餐饮住宿,不提供片刻歇脚的地方,迎着西北关隘的刺骨寒风,护着胸前丝绒曼陀罗花标识,直攀到顶。
至顶峰时,曼陀罗花仍然完好者,算登顶成功。
西峰虽然不是最高峰,却极其陡峭。几处近乎笔直的绝壁。冬日寸草不生,树叶枝桠尽显。冰雪不会在开春之前融化。凋敝得如瘦骨嶙峋的饿兽,险如无间地狱。
因此,西峰有个祖师爷冠下的称谓——修罗场。
峥嵘之处方显获胜宝贵。五十名弟子便要在这一无所有之中决出高下。
期间不仅要防备隐匿的其他同门自暗地袭来,还要防备为试炼而抓来的虎狼猛兽——放上山之前,降龙堂会将野兽饿上三天。
维摩宗不准同门相残。但每年试炼都有个把人丧命于西峰——虽都是挑出来的尖子,仍难免跌落峭壁,或葬身兽口,或者死于同门“无意间”的刀光剑影之下。
即便性命无损、提前登顶,若胸前丝绒曼陀罗花有损,便也算失败。
所以,登顶虽不难,但登顶之战却要持续八天。腊月初八这天,幸存之人,于顶峰每人一碗腊八粥庆祝余生尚久。
喝粥之后,登顶顺序的前二十名弟子就地在西峰之巅比试武艺,不再区分年龄大小和遴选时的分组。一直比到腊月二十三。小年伊始,参照登峰速度、校场比武,综合排定本年冬腊试炼的弟子名次。
&&&
温旻已在山上。
手起剑落,削掉一头狼首。
&&&
同一时间,金不戮正拆开一封信。它千里迢迢,从小五台山寄来。
圆融绵密的笔锋里暗含锋利。一勾一划的墨迹中,绵延了含义不很明了的切切——
“昨夜西风骤冷,辽处南海波横
“安然归家否?”
金不戮握着信纸,灵巧而有力的手有一刻微微的发抖。定了定心,默默把信装回封内,放进抽屉。然后去了父亲书房。
他在书房门口轻唤:“爹爹——”
满屋药味,氤氲着苦涩。金泰抬起头,看向儿子的双眼满是温柔和包容。
金不戮攥攥袖边,试探道:“孩儿……孩儿结识了寒山追魂木先生。要不要……请来为爹爹看看?”
金泰的眸光里罩上了拒人千里的倔强:“若非必要,魔宗的情,不必再欠。”
&&&
小五台山的冬夜,天黑极早。西峰已经全黑了。
冬夜至寒。温旻点亮一堆篝火,搓着手取暖。一条狼腿架在火上,滋滋冒着油光。
油脂嘀嗒落于火上,激起噼啪爆裂声响。
他出了神。耳中的火苗声和印象里的黑合成了一个。
西湖畔树林里,也是这番爆裂。也是这么一堆火吧——那时他看不见,却听得到有人小心翼翼地搬来稻草,扶他坐下。谨慎地烤一串软烂果子,糯着一口清香酸甜甜。
黑暗里,那个声音悻悻然:“是啊,温少侠牺牲好大。”
黑暗里奋力晃着自己:“为何,为何你一定要欺负人才开心!”
暴怒之下也未忘记送来的食物。瓢泼大雨里闷声倒地的声响。模糊不清的“娘亲……”
以及抓着自己的手,气呼呼道:“鱼汤没有,滚水烫猪蹄吃不吃?”
小样,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居然还学会了揶揄。
不知不觉,温旻的唇角勾起,含着些自己都没发现的情绪。
火苗蹦起橘黄色的光。山风骤起,火势动荡。
篝火被山风陡然吹成一团烈火。
烈火后有阴风偷袭。点点寒光已至,接着是打穿血肉之躯的嗤嗤闷响。
温旻应声扑地,一动不动。黑色长袍的背后有暗褐色渐渐洇出。
过了片刻,有人影闪出。
是宋秋离。
她的惊呼显得刻意与可疑:“哎呀,打到一个人!我还以为是野兽。平儿,看看是谁?还有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