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湮宫
“心。”他望著我一本正经,肩膀抖动,咳嗽片刻说,“三魂七魄,我便将自己生魂与爱、喜、yù三魄分了些给你,若是死了,它们便归你了。我逝去时便若没了心的人,该如何被他人魂怀。”
“你……”我傻了似的,“我还给你。”
他沈笑,将我用在怀里,那麽的温柔,“别说傻话,哪有说还就能还的……卿儿,我心甘qíng愿的,我把它都给了你,所以替我活下去。”
为他活下去……
“卿儿,”他望著竹林那一处道,有片刻的恍惚,“霁雪与我长得一般模样,若是我走了,他也能代我陪在你身边,你该不会寂寞了。”
怎麽能这麽说,太伤人了。
这对三人都不公平不是麽,温玉你太看轻我了。
“你是你,他是他……你们二人是不同的人,为何要这麽说,温玉你生生世世都该是我的相公。”
他身子一颤,专注的有些痴了的看著我,眼睛里隐隐有水光。
“你能这般说便够了,我怕会舍不得丢下你。”
舍不得,那便不走……
陪我,别丢下我。
“霁雪与弥儿都在竹林里住著,弘氰他们怕是也闻讯快赶过来了……或许他们已经到了也说不定,只怕是想让我们单独待一会儿,你瞧他们都知道我时日不多了。咳咳……”
他的气息愈发微弱,却不大正经的开著玩笑,我知道他这般做是想令我分神,怕我担忧,可是更让我心都揪起来了。
“卿儿,虽然你忆不起前世,不过我还是想说……以前是我对不住你,本想补偿,却愈发无力。”
温玉,别说了。
……歇息一会儿,别累乏了。
他这样子,倒像是临终托付一般,让人心惊。
“好,不说。”他倚在我身旁,搂紧我,身子却凉得让人心颤,“陪……我一会儿。”
“温玉,冷麽,我们回屋里吧。”我呐呐地说,却见他面庞浮现一丝病态的红晕,除此之外面色看上去没一丁点的血色,但却丝毫无损於他清秀俊美的模样。
“我想再多处一会儿,卿儿。”
“嗯。”
他轻笑,舒一口气,席地而坐倚著我有些虚弱的坐在竹屋前,头枕在我的肩上,合著眼,气若游丝,面庞却浮现安静的笑意。
有一丝不安,却只能默默的守著他。
一夜聆风,不知不觉天边破晓,四周苍翠的山上升腾起缕缕烟雾,清风徐徐而来,万籁唯余竹声。湖边的柳枝摇曳,簌簌作响,一丝柳,一寸柔qíng。我不觉看痴了。
“温玉,醒醒,卯时了。”
他纹丝不动,头倚在我肩头,凌乱的青丝垂了一地。
“温玉……”
柳絮纷落在他的席地的长发上,白月袍下的身子冰凉,那麽……
我一时慌了神,心怦怦直跳,脑子里也昏沈沈的,手足无措。
天地间一片静寂,唯有冷香,清冽bī人。
远处,竹林深中,一个欣长的身影伫立著,他的衣袂被风chuī得飘dàng翻飞,默默不言语,只是静静的望著这一切。
他沈寂片刻,便缓缓而至,脚步踏在枯枝散叶上,簌簌作响。
他一脸凄然,发簪被风chuī得徒然掉在地上,雪发顷刻间散乱,披了一肩,他却不顾,只是望著我与我怀里的人,目如秋水哀怨凄凉。
他是,
醇阳霁雪。
人生弹指事成空,回想往事忆断肠。
我浑浑噩噩,什麽也不大记得,再次清醒时便已身处竹屋。
我虚弱的坐在地上,身子软绵绵的没有气力,指紧紧地攥著心爱之人的衣袖,那麽的绝望。
温玉就这麽静静的躺在榻上,合著眼,无忧无喜,面庞依旧如月华,温润如玉,只是往昔的神采无处可寻。
这麽一个美好的人,昨夜还拥我在怀,今日却已无声无息。
“湮儿莫伤心,他……”霁雪沈思一下,斟酌著说,“宫主他只是昏迷,还有气息的。”
可是也与死无异了不是麽。
“霁雪,我要想听真话,莫隐瞒。”
“我下山找到宫主的时候,他身子已很虚弱了,本活不过十日,如今……”
我抬手轻轻的抚摸著温玉的面庞,一寸一寸,从额头,到眉心,一直到单薄的唇……指尖忍不住的颤栗,眼酸涩无比。
你是想说,如今温玉怕是要在昏厥中慢慢步入死亡麽。
所以,你一直呆在竹林中默默的看著,我们的相拥,相痴,望著他慢慢倒在我的怀里,闭上眼麽……
“湮儿,你不要这样……求你……”我身子被人僵硬的搂在怀里,他楼得这麽紧,执在手中的白玉扇硌得我後背很疼,他温柔的在我颈边呢喃,声音轻柔却颤抖,“别伤著自己。”
我抬头望他,凄惶一笑。
诗楠,你也来了麽……
你知道麽,温玉回来了,我什麽都忆起来了,他要与我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可今世今日,他却要把我一人独留在这儿……他,他要死了。
“少主子,您快些松手啊。”一个人带著泣音,轻声抽噎著。
为什麽要松手,你们谁也别想把温玉从我身边挪走……
“弥儿快些吧,别让湮儿再伤著自己。”一个媚气十足的声音,夹杂著一丝神威,却是充斥著更多的心疼。
我那紧攥著的手被硬生生的扳开,我怔愣的望著那人执著白帛轻柔的擦著我的手心,零星的血沾染著白帛,分外打眼。
我流的麽……
“少主子,我是弥儿,你不认得我了麽?”一个欣瘦的少年半跪在地上仰著头。弥儿……曾经那般圆润的美少年,如今却瘦成这般,定是少主二人颠沛流离时受了不少苦。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
温玉,他们都聚齐了。
你醒醒啊……
你躺在这儿,是在无声的责备我麽……呜……
弥儿水汪汪的望著我,轻轻的chuī著我的伤口,“弥儿chuīchuī便不疼了,主子别哭,霁雪公子找药去了,一会儿便不疼了。”
我摊开手,痴痴的望著手心被指弄的伤痕,笑得凄凉。
手不疼,真的,麻麻的。
为什麽,疼得反而却是我的心。
人常说,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我与他怕是早已经历千世万年,如何能忘……
前世,我卿湮是怎样的人。
若我真一如前世的天命女,怕是有法子救活他吧。
揣在怀里的玉,温热……烫得有些离奇,前世……突然脑子里清醒了不少,我倏然站起身子,轻扫一眼躺在榻上的温玉,环顾四周,沙哑的嗓音,“诗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