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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体记

作者:古镛 时间:2023-01-01 16:48:33 标签:古镛

我死死盯着那仆从模样的人身影细瞧,眼睛眨也不眨一瞬,正因适才青阳气竟然随他身子行走而移动!莫非他是师尊?可是无论身材的高矮或是胖瘦,他与师尊都全然不像,况且,师尊又怎会像这般受人使唤?

我正惊疑不定,听棋娘迟疑道:“这是……”

吴道长道:“贫道偶闻七夫人受令师之‘道狱’所苦,特献此丹,以助七夫人脱困。”

棋娘周身微颤,显是颇为激动,道:“道长既知妾身‘道狱’乃先师所种,却以灵丹为诱,岂不是要妾身叛师背道,陷妾身于何地?”

吴道长纵声长笑:“叛师么?背道么?罪名由谁来定?似七夫人之豪迈,又岂能受那腐儒酸论所限?贫道不才,曾闻南宗弟子中出了位女神童,天资超卓,百世不遇,以不足十二之稚龄,问道幽微,三难妙僧昙华于天台山,极一时之名。可叹的是,令师留元长空有‘儒道’之称,却识见有限,竟暗加‘道狱’于女弟子之身,埋杀了一代奇才。贫道久有不平之慨,偶获此丹,为免明珠蒙尘之撼,四方辗转,终于探知七夫人下落,谨献微礼,略表南北同宗的一点心意。”

棋娘两腮鼓怒,缓缓抬目前视,耳畔珠坠摇晃不定,道:“道长菲薄先师之言,贱妾闻之如受针芒,道长再三无礼,恕贱妾得罪了!”

向小莹道:“小莹,掌灯,送客!”

小莹答道:“是!”

屈膝拾起了案侧的一盏罩灯,意似催促。

“七夫人……”

吴道长缓缓站起身,似yù斟酌词句,再下说辞,忽然身形一滞,讶道:“咦,灵丹呢?”

棋娘也望向身前的匣子,微微皱了皱眉。

吴道长须扬袍展,厉声大喝:“什么东西,在我面前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旋见室内劲风大作,一股气劲将小莹手中灯笼刮飞,案几掀翻,而劲气扑击的中心,却正是棋娘!

“棋娘!”

我惊叫出声,跨步一倾,心知要阻拦那吴道士的一击已是来不及,身子却不由自主地电she而出,破窗撞入了棋室,窗格纷飞中,我横亘身子扑在棋娘裙下。

随即,我目瞪口呆地瞧见一件怪异之极的事,眼前一只颤抖的衣袖,像正被人扯向前方,而袖口敞处翻涌不息,源源不断吐出五彩的袍状物。那正是棋娘的长袖,棋娘则身子微微后仰,玉容苍白。

待到最后的一闪自棋娘袖口she出,却像极了一只女子的纤足。

一阵清远剔透如击磬般的声音,伴随女子的漫声长吟,室中骤然光华大盛,似乎所有的烛光灯火都在此刻奋力燃尽自己最后一丝光亮,煌煌辉耀中,彩袖飞舞,华裳流金,一道影子由急旋趋缓,渐渐现出一个妇人,白面敷粉,重彩厚施,瞧不清多大年纪,她赤足luǒ踝,唇齿灿笑,转向吴道长:“云真子,你可好呀?”

我随声一望,心头大震:什么“吴道长”站在她对面的那个道人,不是云真子却是谁?若非适才棋娘左一个吴道长,右一个吴道长,光凭他的声音,我原也早该起疑了!我脑中一片混乱,愣愣地站起身,只觉喉中某处有一丁点儿发苦:“师尊呢?怎地不见师尊?”

明知云真子既在,师尊万不可能会出现,只是失望到极处,反而盼着奇迹发生。

只听云真子喝道:“是你?”

听他断声一喝,我不由惊退了半步,旋即脸上一热,忿恨上脑,大跨步向前,却被棋娘扯往:“筠儿,快躲开!”

那白面妇人伸出一臂,恰好横挡在了我前方,道:“云真子,这么一粒东西,既要送人了,妾身代为笑纳,何须如此qíng急,竟使出风锤之击?”

她掌心一粒ròu球状的晶莹物事,光华时收时放,宛如活物。

云真子淡淡道:“一锤能砸出只凤凰来,也算值得了。”

此际,离我咫尺之遥的那颗灵丹,突然血脉鼓张,红光四she,我只觉体内一阵气息翻涌,胸臆间说不出的焦躁,一伸手,便抓向那颗灵丹。

白面妇人一愣,缩手不及,我指尖触到灵丹的刹那,顿时如遭电击,一道熟悉得刻骨难忘的青阳气顺着手臂狂涌而至,我运气相抗不及,一下被击倒在地,骇然惊呼:“青……青阳……”

最后那个“气”字,被体内涌至喉间的气息堵住,怎么也说不出来。

云真子讶然相望,道:“不错!正是青阳丹!取自青阳巨蛇,此蛇虽是虫类,却修炼数百年,已至通灵之境,其丹初凝而未结,实乃千载难逢的活丹。不过,却不知这位小兄弟如何识得?”

我心中直叫:“该死!”

让我误以为是师尊复出的青阳气,竟然来自那青阳巨蛇的灵丹!亏得我满心欢喜地赶来,不仅落了个空欢喜一场,陡遇仇敌,连数日jīng心谋划的复仇大计也全盘打乱了,哎,碧落花魂!碧落花魂!眼前便是仇敌,碧落花魂却让我弄丢了!

“这位少年,便是贾府的大公子。贾似道jiāo游广阔,想来贾公子识见不凡倒也不足为怪了。”

云真子身后那名随从走上前来,冲我微微一笑,看他面容,正是前些日来贾府的一名全真道士。

云真子也似有意结纳,缓容道:“原来是贾大公子,失敬,失敬!”

我心中气苦,开口不得。

白面妇人像等得不耐烦了,冷冷cha话:“云真子。”

云真子道:“贫道在。”

白面妇人道:“那日你到天台山,观中婆婆怎地跟你说的?留元长弃道旁求,金丹南宗根脉已绝,勿要自寻烦恼,今日你为何又来?”

云真子傲然道:“数祖同宗,全真与南宗同属钟吕金丹一派,南宗凋零,不忍相弃也,灵丹相赠便是一证,却不知玄武教的朱雀使,什么时候倒成了金丹南宗的护法?”

白面妇人粉面微变,道:“真儿,告诉他,我俗姓是什么?”

棋娘听那白面妇人相唤,猛一抬头,目光与我相触,忙匆忽避过,道:“gān娘姓白,白玉蟾的‘白’。”

看她低头的神qíng,似乎心头正乱。

云真子道:“哦,我可不管是哪个白,难道一个人姓了白,便有资格cha手金丹南宗的事不成?”

“其实──”白面妇人停眸注视云真子面庞,道:“我姓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那件事!”

云真子像被蚊虫狠狠叮了一口,脸皮起跳:“哪……件事?”

白面妇人道:“云真子,你又何必装傻?我且问你,一个月前,你携众南来,大举侵袭神龙门,不惜残害同道,为的是什么?”

云真子道:“你说的是《元棋经》不错,宋师兄眼下筹集《玄都道藏》《元棋经》既为南宗经典,岂能落入别派之手?自然首在搜求之列。”

白面妇人道:“那么你四方打听,寻上天台山,今晚又到贾府,为的又是什么?”

云真子一怔,拂尘jiāo手,沉吟半晌,霍然抬头道:“没错,还是《元棋经》神龙门残余弟子与龙虎山群道正赶往临安途中,七夫人既为留元长道兄嫡系传人,如若……肯出面受领经书,可谓名正言顺,想来龙虎山道士也没有借口可以推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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