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画眉
让下人们将病人放在竹帘后简单的chuáng榻上,画儿看看那人的面色舌苔,再拿起他手来把脉。这人的qíng况真真是糟到不能再糟了。先天不足,应该是从胎里就带了积弱来。翻起他手腕细细瞧,腕脉之间,竟埋着一道红丝!画儿一愣,忙将他手举高对着阳光细细的看了。真真是要命!今天怎么碰上这个来!
摒退了跟来的下人,画儿肃容问道:“若公子还顾惜自己身体,还望对我接下来问的话,如实回答。”
那人也不愧是紫霄之主,虽然靠在chuáng榻上,病体孱弱,依然神qíng稳重,波澜不惊:“有什么话但请直说,我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恕我冒犯了。”画儿微微点头:“看公子脉象面色,应是从胎里就开始积弱的。但不是胎病,却是胎毒。自腕间那一道红丝看来,竟是天下至毒‘寸相思’。但不知公子可知道自己是毒不是病?”
那人本来微合双目靠在榻上,听了画儿的话不由睁开了眼:“大夫果然医术高明,竟知道这是‘寸相思’来!这几年家中请遍了名医,再好也不过诊出是胎里毒,大夫竟能说出‘寸相思’这个名字,也不枉我qiáng撑病体来这一遭。”
画儿看看那人,一颗七窍玲珑心略想一想,已经猜出了个大概,不由叹息着说:“‘寸相思’是天下第一剧毒,八十六种毒物药物提炼而成,偏生那些毒物药物有相生的,有相克的,单以药理看来,配出解药竟是不可能的事qíng。依公子现在的身子来看,应是还在胎里时,母体中了这‘寸相思’。而且令堂中毒之后,即刻将你产下,才没有胎死腹中。以‘寸相思’的毒xing,公子能撑这么多年,真是意志惊人。”七绝谷中《毒经》记载,“寸相思”剧毒无比,却仍有不足之处。一是此毒必须要从口入,才能流遍全身;二是中了“寸相思”若能解开,往后对各种毒药都有了一定的抵抗力。此毒入口之后,中的人不会立死,只是浑身剧痛,痛的时候长短依各人体质如何而变。待那剧痛过后,便从内脏开始,一点点被剧毒烧成了灰。真是天下第一歹毒的药。
“你说的一点不错,确是如此。”那人重又合上双目,点点头笑道。
“公子身中此毒这么多年,定是心中抱了一丝希望,才能撑到现在。且看公子神qíng波澜不起,若我说,这‘寸相思’天下无药可解,公子又待如何?”画儿紧接着问了一句。
那人此时方笑开道:“大夫既是医者,自然看惯了生生死死。我拖着这样的身子,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真有一丝希望解去此毒,我当尽力争取。若真无药可救,也不必qiáng求。我生在富贵之家,这三十年来锦衣玉食,奴仆成群,已经比这天下的很多人幸运了。”
画儿笑道:“公子真是豁达。‘寸相思’无药可解,但却有一法可救。千针结络,将毒从xué位脉络中导出。只是这种法子对身体损伤极大,公子又中毒多年,现在是施行不得的。我开个药方,公子回去后,仔细照这方子调养身体。依贵府的财力,再辅以针灸药浴之法,大半个月后,就可以把公子的身子养的可以承受千针结络了。请半月后再来。”
那人心中大喜,然毕竟心xing沉稳,只淡淡的谢了。画儿也不以为意,开了药方,又叮嘱他每隔一日前来针灸,便又让下人们进来,扶他上了车,簇拥着去了。
鬻儇
看那人渐渐远去,晴霜晴雪便上前来,忧心忡忡。画儿知她们在想什么,便说道:“咱们这次可能要卷进一场豪门恩怨里去,我也是知道危险的,但这人,无论如何我是要救的。”
“姑娘既然知道危险,又为什么要救呢?”晴雪xing子原比晴霜急,听此一说,便跺起脚来。
“那人的脸,长的极似抚养我长大的人。”画儿转过身去,咽下泪意:“乌鸦尚知反哺报恩,何况人呢?不能在他膝下尽孝,便医好了与他相似的人,也是好的。只是养育之恩,这一辈子也还不清了。”说罢叹了一声,进屋去了。
谁言寸糙心,报得三chūn晖?
那人从此每隔一天便来针灸一次,次数多了,画儿便与他渐渐熟悉起来。原来这名震江南的紫霄之主名唤陈诀,陈家五代单传,生意却是越做越好了。陈诀虽然身体向来积弱,但他聪颖果决,紫霄府在他手中达到了顶点,却也真真不是容易的。与他相jiāo之后,画儿在心里暗暗拿他与白先生比较,论才学,他虽然见多识广,博览群书,但毕竟是不如白先生那般才华横溢了。论xingqíng,白先生却又比他多几分温和慈爱。但两人豁达处却是一样的,画儿每每与他说话,都不由自主从他眉宇间找着白先生的影子。
陈诀也是极聪明伶俐的一个人,慢慢便察觉出,画儿有时虽在看他,但神思明显不在他身上。他也不多问,人心里都是有秘密在的,又何必去自讨没趣?两人均是一样聪明博学的人,医治时也谈些琴棋书画,药理杂学,彼此都觉得对方不是寻常人物,也越发尊重起来。
这一日晚上,画儿与晴霜晴雪换了衣裳正要安歇,却突然听到外面有人急急拍门,声音响亮,在夜里尤其大。细细一听,外面有人叫喊,正是紫霄府管家的声音:“大夫,大夫!我家主人发病了!现在正在门外,烦请大夫开门!”
三人被这突发的状况惊的不知所措,面面相觑,竟愣住了。门外喊叫声越发急切,但三人这样的装扮,怎么能去开门呢?缠胸梳头,换上男装要花上好一阵子,只怕门外的病人撑不了那么久。画儿咬咬牙,向门外喊:“总管,请令别的下人退到巷外,只留你一个人扶着你家主子!”只听外面一阵响动,紫霄府的下人都被遣到巷外去。画儿向晴霜晴雪低低说句“开门”,两人没奈何,只好上前开了门。
总管扶抱着陈诀进来,猛一抬头却发现屋内竟站着三位姑娘家,不由大吃一惊。但他毕竟是赫赫紫霄府大家出身的,马上镇定下来,按着画儿的吩咐将半昏迷的陈诀放在chuáng榻上。
陈诀睁开眼来,瞧见女装的画儿,惊讶之色显在眼里:“你……”
“闭嘴!安静!你这qíng况不能再拖了。晴霜晴雪,准备银针!”画儿拿起他手把了脉,脸色一变,gān脆利落的命令。该死!不愧是天下第一剧毒,这八十六种成份里,也不知是哪一种起了变故。不管他身体调养的怎么样,今晚要是不施行千针结络,陈诀只怕要蒙主召宠了。
银针取来,放在火上烤过,净手,取针,下脉,画儿全神贯注,这不能有一丝差错的,一颤手,就是一条人命。冷汗滴下,旁边的三人都摒住气息,不敢弄出一点响动。
一夜紧张,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全部的银针都扎在了xué道上。画儿站起身来,头一晕,直想摔倒在地上,晴霜晴雪忙上前扶住。画儿靠在她们臂弯里,轻轻吩咐管家:“你在这里守着,一个时辰内,不要让他动,确保那些银针扎在xué道上。”管家躬身应了一声,晴霜晴雪便扶了画儿回内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