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画眉
平民打扮的龙骑尉们小心翼翼万分警惕,隐在暗处的影卫也不知有多少,靖玺反应过度了,她如今已经嫁了人,对陈夫人没有什么威胁,自然也就没有了危险,他还是派了这么多人来,真是没有办法的。不过有备无患,她自己不要紧,海儿是无论如何不能出问题的。画儿亲了亲窝在自己怀里熟睡的娇儿,轻轻将他叫醒,眼看前面就是紫霄府了。
紫霄府的大门是三扇朱漆,旁边开着角门侧门。画儿抱着儿子下了车,侍驾的龙骑尉眼见侧门开着,却去叫了正门,皇后尊荣,太子高贵,纵然是微服,又怎么能走侧门呢?正门开了一扇,却是紫霄府的管家出来,前去叫门的龙骑尉遵照着皇后的旨意,有礼的道:“请通报贵府夫人,故人来访。”那管家好奇往阶下一瞧,只见那青帷车前俏生生立了三个女子,正中的一个少妇装扮,手中抱着一个孩儿,看那容色眉目,宛然是四年前七巧堂中那三位姑娘!管家心中大惊,当家夫人的手段,他是知道的,当下不敢怠慢,急忙进去通报了。半晌,有几个丫鬟媳妇出来,说请贵客进去,带了画儿和晴霜晴雪往内院去,龙骑尉们被招待去外厅。他们心知有暗卫的,皇后懿旨又说莫泄漏了身份,便往外厅去了。画儿随着那几个丫鬟媳妇往内院走,其中一个领头的向她福身说道:“本来夫人是要按着礼数在正厅接待的,但身子不适,只得在内室见客,遣奴婢先行告罪,请贵客不要责怪。”画儿点点头,回说了一句“不打紧”。那几个丫鬟媳妇都是陈夫人惯用的下人,在豪门大户待的久了,也接待了不少来紫霄府拜访的官眷商属,以往所迎的客人,不管门第高低,见府内富丽豪华珍奇的物事摆设,巧夺天工的园林景致,纵然嘴上不说,脸上也有惊叹称赞之色。谁料今日这客人,且不说这位夫人,连她身旁两个侍女,面上也是淡然矜贵,丝毫没有异样。那几个丫鬟媳妇见此,越发恭谨,将画儿几人迎入了内堂,便退了下去。
内堂中却又换了一个丫鬟来,带她们往陈夫人卧室走去。炉中燃着淡雅的熏香,将要再见故人,画儿的心绪越发复杂,海儿感受到母亲杂乱的心qíng,乖乖伏在她怀里,平日里活泼好动,蹒跚学步的小子,现在乖巧的一声不吭。
“夫人,贵客到了。”那丫鬟在chuáng边轻轻的说了一句,便奉上了茶,带着内院的侍女们都退了下去。画儿在chuáng边锦凳上坐下,让海儿靠在膝上,向那chuáng上一看,只见陈夫人靠在那里,玉容憔悴,身形清减。
“陈夫人,当日城外山庄一别,已经有四年了罢。今天再见,也是缘分,夫人可好?”画儿见她神态,心中怜悯,颔首问了一声。
“四年再见,姑娘容颜依旧,我却已是如此境地。”陈夫人面上神色也极是复杂:“不,该称呼你夫人了。”
“我夫家姓秦,这是小儿。”画儿微微一笑,向她说道。
“柳府这等门第,秦是国姓,你嫁的必定是宗室贵族,不知近年可好?”陈夫人也笑问道。
“外子待我真诚,更别无他求。”画儿笑得幸福:“那‘寸相思’已解,不知陈公子近年来景况如何?”
“承蒙挂心,我代外子谢过了。”陈夫人眉宇间掠过黯然,轻描淡写略了过去。画儿见她如此神色,心中便知道不对了。这位陈夫人机关算尽,却还是不尽如人意,相比之下,自己是何等的幸运。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画儿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见时辰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陈夫人因无法起身远送,告了罪,画儿便带着晴霜晴雪出卧室门去,迎面却碰上几个人来。走在最前面的是四年未见的陈诀,后面带着一对穿着华贵的老夫妇。陈诀见内室门口盈盈立了一个少妇,远山黛眉横波目,优雅温润中带了几分活泼,正是医好自己的大夫,当即愣在了那里。后面那老人倒还罢了,那老妇一见她们,不禁呆住。这般的容色,这般的气度,当日封后大典,帝嗣降生,乾清宫的丹陛上,坤宁宫的玉阶前,她几番朝拜,又怎会不认得?
“臣妾拜见皇后陛下,太子殿下,千岁!”许国公夫人反应过来,立刻拜了下去。画儿再没想到会这样被人认出来,陈夫人因要见她,将内院的侍女都遣了出去,却被这几个人弄了措手不及。听到内室传来清脆的响声,想是陈夫人被中的取暖物事掉在了地上,画儿笑得无奈,怀中海儿脆生生一句“母后”,叫醒了呆愣的众人,急忙跪拜在地上。
自紫霄府正门出来,龙骑尉簇拥着上了车,来时的感慨万千已不复在,满心只是珍惜现在的想法和一句诗,“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圣景十四年冬,紫霄府挂起了白幡,陈夫人谢世。几名江南名医都摇头说可惜,这病本来只要细心调养,就可以医好的,只是这陈夫人自chūn天起就不知为何,心绪不宁,惊恐忧思,担心害怕,将身体生生的拖垮了。
锦衣卫的探子将消息报至京城,送入九重宫阙,圣景帝听说后,淡淡一笑,只叮嘱别让皇后知道便是。此是后话,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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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抓周记
圣景十二年的四月十四这一天,本来chūn光明媚,早起的鸟儿啾啾鸣叫,清晨新鲜的空气带着花香浮动,满园的牡丹含苞待放。一个宁静美好的chūn日,被突然慌乱起来的承乾宫宫人们打破了原先的宁谧。
一道紧急的圣旨取消了今日的早朝,大臣的叫起也全免了,奏折全留了中,慢慢的整个皇宫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大臣们本来疑惑之极,圣景帝勤勉朝政,从来不曾有这种qíng况的,但接着内宫中又传来了消息,承乾宫贵妃临盆了,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以陛下对贵妃的宠爱,怪不得会这般的紧张。
承乾宫的内殿中,画儿躺在chuáng上,现在阵痛还不是很难以忍受,看着圣景帝又是焦急又是慌乱的神色,她不禁笑出了声。方才她羊水破了,帝皇呆愣在那里,手足无措。宫女内侍们慌慌乱乱,关键时刻还是晴霜晴雪指挥若定,喝住那些慌乱的宫人,一边命人去传太医,一边去请早已在待命的稳婆。
圣景帝被请出了内殿,在外殿焦急不安的踱着步,热水一盆盆的端进去,宫女们来来回回,殿中逐渐传出了痛苦的呻吟,圣景帝听着越发心疼难耐。太阳从东边升起,慢慢的走到了正上空,再慢慢的往西边去,眼看煎熬了整整一个白日,却还是没有一点消息。这原是头一胎,没有那么快的,但圣景帝关心则乱,越发心焦起来,外殿的地毯上被他走出一条深深的痕迹,御医们在那里战战兢兢的待命,以防不测。
这个晚上,琉璃色的天空里星火点点,御花园中花香弥漫,chūn日的恬静与美丽依然散发着。半空中的紫微帝星熠熠闪耀,昭示了另一位帝王的来临。
当东方的启明星升起时,石榴亭边一朵“青龙卧墨池”缓缓绽放,承乾宫的内殿中终于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宫人们跪下贺喜,圣景帝充耳不闻,直往内殿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