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耐相公狂野
上有神。
下有魔。
万里的地狱,四大神shòu分别镇守圣教四方,将其牢牢包裹在神的羽翼下,庇佑万代。
地下百米之处,是沧澜的地宫,其瑰丽奢华程度,亦是世间少有。奇妙的地宫,即便身处地下,却也有阳光投she进来。从南向北,阳光渐进湮没,甚至可以用ròu眼看到那股从地面渗出的yīn寒气。地宫最北面,是沧澜教的禁地,圣湖,此地历来只有教主和心腹可以进入。
碧色的圣湖,有血色的光从湖底透了上来,诡异至极。那道光源,是数以万计的彼岸花。艳若鲜血,那样的姿态,好似一双双向天乞求的手掌,它们深深的扎根在湖底,随着湖水摇曳,像是一个瑰丽至极的梦。从湖面望去,它们更像是一条用鲜血铺成的地毯,连接了人世和通往huáng泉的幽冥之路。
彼岸花,沧澜的教花,除了历代教主和心腹外,极少有人见过。它开在暗夜和晨曦的jiāo汇处,身上聚集了天下至yīn至寒的怨气,延伸攀援的枝蔓抓扯着一道道咒符,那是历代沧澜教主亲笔所写的咒符,用来封印魔的力量。
魔,沉睡在彼岸花下的空间里。那里是深不见底的huáng泉幽冥,没有一丝的光线。那是一种彻底而绝望的黑暗,宛若盘古天地开辟之前的混沌。魔就在这片黑暗中,滋养着自己罪恶的温chuáng,呼唤出人内心最深处的yù念。
黑暗中,一具具石棺齐齐排列,里面长眠着沧澜历代的教主。无数的恶灵漂游其间,发出凄厉的叫声,慢慢将石棺内的尸体撕扯成碎块,而后吃掉。可是过不了多久,那些破损的皮囊又会奇迹般愈合,恢复成全本的完整。
恶灵再次出动,周而复始,永世不竭。
这是沧澜教主的宿命,他们和魔玩着一场生死的游戏,长生不老,绝世武功……一代又一代的教主趋之若鹜,前仆后继的匍匐于魔的脚下,用自己的生命换来梦想。绝qíng绝义,杀妻屠子,道转生死,霍乱天下…… 他们以自身的血ròu为饵,将幽冥深处最yīn毒的怨灵植入体内,用生命和魔jiāo换契约,唤醒那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
永生而qiáng大的魔,出自人的内心。这样的诱惑,无人可挡,即便代价是如此的沉痛——千年之后,堕入圣湖之底,永生不得超生,日日受恶灵啃咬之苦。
湖边,一身雪狐裘袍,男人长久的凝视着那些妖冶的花儿,骇人的幽冥,面上的神色渐进变幻。咫尺,凤起静默。昨日,沧澜千花突然派人召他回沧澜,一早到达,方踏进圣教,男人便带他下了地宫的禁地。
第一次进圣湖,第一次看到如此的景家,他心头的震dàng久久难以平复,这里的一切早已越越了人所能想象的范围。静默的看着,他眼里尽是彼岸花的红,而且他也只能望见它们罢了,那些深埋在花下的肮脏可怖,除了教主,谁也望不见。
长久的看着,两人皆不语。眼角余光扫过高深莫测的男人,凤起轻轻抿唇,他不知沧澜千花到底何意,心下渐进有股不安升起,却也不多问。
“起儿。”许久后,沧澜千花蓦地转头,低声唤着凤起的名字,指了指湖底的花儿道,“你可知这种花儿叫什么?”
摇头,凤起道,“弟子不知,行走四国多年,也不曾见过这种花。”
“如此高贵有灵xing的花,岂是那肮脏的俗世所能有的?”嗤之以鼻,沧澜千花转回头去,看着湖底的妖红道,“这花名为彼岸,专开在这至yīn至寒的幽冥忘川。花开的时候,没有叶。叶长的时候,没有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两相不见。所以它的花语,也是悲伤的紧。”说着,男人眼里一瞬的苍茫,没了焦距。静默了半晌,他旋即又道,“当年本尊的师父第一次带我来这里,我第一眼便喜欢上了这小东西,可师父说它是不祥之物,yīn气太重,专与死灵腐ròu为伍,只能活在黑暗中。花语也不如别的花那般讨喜…
…不能触及的心和爱,永世不竭的凄寂。”
有些怔愣,凤起垂眸看着湖底的彼岸花,半晌后不由惋惜道,“这样美丽的花只能开在彼岸,最后葬在这泥土里,确实有些凄寂。”
闻言,沧澜千花蓦地发出一声笑,负手望着湖底,他的声音淡淡,不急不缓,“确实凄寂。最为凄寂的是,本尊的生命花,便是此花。”
愣然,凤起转头一瞬不瞬的看着男人,但见他面上并无悲痛伤心之感,倒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般,娓娓道来。
“其实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命花。从出生伊始,每个人都有一块孤零零的土地,将自己的花种深埋,而后慢慢长大,开枝散叶。但是这个过程,他是一个人经历的,因为不相同的花,习xing不同,不能生长在一起。每一个人的花,都在自己的土地上,默默的开放,若是幸运的话,他会在某个时刻遇到和自己一样的花,然后一起活到花叶凋零。”
“不过对于有些人而言,他有毕生无法摆脱的诅咒。不止他的一生悲惨坎坷,就连他身边的人,都会遭遇不幸。终其一生,他只能活在自己的土地上,若是他qiáng行逆转宿命,那么但凡他去过的地方,血流成河。他永远得不到他想要的,哪怕是生在湖里,也喝不到一滴水,哪怕有爱着的人,也只能一个人孤独至死。”
这些话,分明是意有所指。听的仔细,这些话一字一句打在凤起的心上,他一瞬间竟有些失措,进退不得,只能僵硬着身子看着沧澜千花的背影。
一瞬,压抑憋涨的气氛弥漫他的周遭,令他不由加重了吞吐的气息。
背对着凤起,沧澜千花很快感知到他的波动,旋即扯唇一笑,诡异妖冶。额间的红宝石散着血色的光芒,他缓缓转头,深不见底的眸牢牢攥住了男子略有惊惶的眸,声音不似方才的清淡,转而带着隐隐的诡异,低哑暗沉道,“而起儿你,你的生命花是向日葵。”
面具下的墨眸不解,凤起看着男人,低声问道,“何意?”
“沉默,隐藏在心底,遥不可及的爱。”早已dòng悉了什么,沧澜千花的眼里,一瞬竟是溢满了悲悯,“起儿,敌事的结尾,盛开在阳光下的葵,溅满了鲜血。”
“而此刻,那朵葵也是不幸福的呢。它一直躲在暗处,一个人看日出,一个人看日落,一个人走路,一个人自言自语,一个人哭泣,痛苦地看着…
…它的太阳。它一定很伤心,很自者,因为它一直都晚了一步,眼睁睁的看着原本属于它的太阳被云朵收藏。”
咫尺,男人的声音和面上的悲悯,如汹涌的cháo水一样慢慢冲进了凤起的耳和眼,然后从又从耳到脑,到周身,最后冲到了那个叫心的地方。那般冲击的力道,他的心脏被重重的拍打着,疼到忍不住战栗。有种昏昏沉沉的感觉,一瞬,时间仿佛静止了,只看见沧澜千花带着悲悯的眼。久久不语,男子一动不动,只有冷汗渗渗而下。先知如沧澜千花,如此的预言,他深深的相信。
握拳,他重重的呼了一口气,男人的话已经击中了他心底最深处的隐疾。葵,太阳,云朵。可他谈何知晓,还有一道足以摧毁一切的飓风,在黑暗里蠢蠢yù动,想要将云朵chuī到四分五裂,想要将脆弱的葵活活肢解,而后一个人拥有那样温暖明亮的阳。只此,飓风再也不用躲回黑暗里,它也可以在阳光下,不必独自承担千年的凄寂,肆无忌惮的享受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