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
握紧拳头,暗忖:若是被这群内侍发现,就等于告诉太子,刚才你bào怒杀人被我瞧见。这势必在太子的心中留下一个结,也势必会让他那个成jīng的母后更下杀心。与其这般,不如先离开这院落,逃出这追月楼。
下定了决心,猫起身子,钻进灌木丛中。“好一个忘恩负义、独自逃难的韩小姐。”身后响起婉转的童音,“你真的是韩柏青的女儿?不像,不像啊~”
头也不回,一路小跑,待出了院子,来到岛边。听着湖水轻轻的拍岸声,看着不远处水榭里随风微动的宫纱,。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顺了顺呼吸,转过身去,轻轻开口:“谢谢。”
借着岛边的宫灯,我终于看清了眼前人。一双似笑非笑桃花眼,一对似翠非翠远山眉眉,一张似启非启朱红唇,齿如含贝、面若冠玉。
只有两个字可作为评价:祸水。
他眼神似醉非醉,朦胧中带着几点粼粼 ,歪着头,墨绿色的长发滑落锦衣。“呵呵,小丫头倒挺jīng明的。”好意思说我小丫头,你还不是个毛小子!白了他一眼,蹲在地上。
“跑得倒挺快的。”他站在我面前,俯身bī视,那双流转微动的桃花眼霎是动人。
祸水,蓝颜祸水。长大了后,一定会掷果盈车,胜过檀郎,还不知道迷死多少人!
抬头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你说呢?我是什么人?”他猛地蹲下,抱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我。
月牙儿似的美目七分媚惑,十分勾魂。收回呆愣的目光,清了清嗓子,不屑地哼了一声:“该不是哪位大臣的毛小子,离了宴席跑来捉蛐蛐的吧。”
“毛小子?”他猛地睁大双眼,气呼呼地瞪着我,“你这个毛丫头才多大?就敢这么对本殿如此无礼!”
本殿?难道他也是幽王的儿子,真是才出虎xué,又入láng窝。咬了咬下唇,猛地跪下:“臣女韩月下,叩见王子殿下。”偷偷窥视,借着微弱的灯光,可以瞧见他的白色锦袍上绣着的蟒蛇图案。由此看来,他的身份的确尊贵,此人所言非虚。
“哈哈~哈哈哈~”肆意的笑声在头顶响起,小心地抬起头,只见他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
笑吧,笑吧,借着你爹娘老子的名头,好好得意得意吧,幽国的王子真是没有一个好东西!
“哎唷,小丫头,看你那胆小样!”他揉了揉肚子,拍了拍我的脑袋,幽幽地说:“要是韩大将军得知他的宝贝女儿像小狗儿一样跪倒在被擒来的质子脚下,不知将军会有何感想?”
质子?难道他是青国的小王子?站起身来,瞪大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个十来岁的男孩。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斟酌着开口:“你,恨我爹爹吗?”
“恨?”他轻哧一声,“为什么恨?这儿比在青国好太多了。”
这个男孩背着手,静静地看向湖面,眼中含着冷光,嘴角微微下沉。作为质子被送到战胜国,他应该是一个不受宠的王子。只恨生于帝王家,青国的宫闱倾轧怕是更加凶险。
想到这里,心中不禁开始怜惜这位年幼的王子。“刚才真是谢谢了,你好,我叫韩月下,下个月就满六岁了。”大大方方地向他伸出右手,扬起一记真诚的微笑。
他微微一怔,挑高眉毛,看了看我的手:“这是你们幽国的礼节?”
“不是。”我摇了摇头,轻快地说道,“这是我独有的动作,握一下,咱们就是朋友了。”
“朋友?”他勾起嘴角,笑得邪媚,“你想跟我做朋友?”
“嗯!”重重地点了点头,在这yīn暗的皇宫里,咱俩同是天涯沦落人,好歹得认识认识。
他眯着眼睛,目光有一丝玩味、有一丝探究。打量了半晌,这才笑开:“哼~倒是个傻丫头。”
看他一脸老麻杆子的样儿,就让人窝火。忿忿地放下手,剜了他一眼:“不说,就算了!”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右手突然被他拉住,回过头狠狠地瞪着他。这美貌的男孩笑得清泠、笑得婉转:“呵呵呵,原来是个急丫头!”
急!急你个头!一甩膀子,想要挣脱。感觉到手上的拉扯更加有力,他叹气道:“别气啊,只是玩笑!”定下脚步,瞥了他一眼。
“本殿姓凌,名翼然,字允之,今年11岁。”
“字?不是二十弱冠才有字的吗?”迷惑地看着他。
凌翼然收起了笑脸,仰望夜空,声音低沉:“允之,是我母妃临终前为我取的,本殿弱冠之后定会用此表字。”
“对不起,提到你的伤心事了。”那样痛楚的眼光让人不敢直视,吐了一口气,重新开口,“允之,我的小名是卿卿。”
“青青?”他不屑地看了我一眼,指了指地上的乱糙,“青青湖畔糙?”
“当然不是!”我一跺脚,拽过他的左手,用肥肥的手指在他的掌心轻划,“卿,从卯,皂声。”
“三公九卿的卿啊。”凌翼然感叹了一声,“韩柏青还真是忠君爱国。”
“不对!”抬起头,认真地看向他,“是 ‘不辞冰雪为卿热’的卿,是‘不负如来不负卿’的卿,才不是什么君君臣臣,三公九卿。”
“不辞冰雪为卿热?不负如来不负卿?”凌翼然虚着眼睛,俯下身,迷离的桃花眼陡然清澈起来,放出两道jīng光,“这两句诗是韩将军所作?”
完了,一激动就蹦出了这两句,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向后退了两步,瞪大眼睛,很无辜地望着他:“是我娘写的,怎么了?”
“你娘?先前弹琴的那位夫人?”他转过身去,看向水榭。
“是。”
凌翼然的背影有些萧索,有些落寞。
“我的母妃,也是诗书才女。”他回眸一瞥,yù笑还颦,最断人肠,“我的娘亲,也是弄筝高手。”
云朵化成了雨滴,自己却失去了生命。雨滴毫不犹豫地离开天际,却时刻眷恋着自己的母亲。
静静的,看着水天一色的远处。默默的,体味着他的伤心。
半晌,他的一声轻笑chuī散了浓浓的哀qíng:“韩小姐要是在不回去,这个宫里怕是又有的热闹了。”
“啊!”完全忘了,我一握小拳,原地跺步,“怎麽走,怎么回去?”
他微微一笑,伸手指向右方:“喏,从这条路直走,很快便可回到掬月殿了。”
“谢谢!”笑眯眯地眨了眨眼睛,快步后退,向他挥了挥手,“凌翼然,很高兴认识你!再见!”
=========================================凌翼然望着远去的矮小身影,嘴角微微勾起,美眸弯弯,眼神迷离:“朋友?卿卿?”半晌,叹了一口气,媚眼一睁,冷然无比:“成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