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
他坐在榻上,其姿煞是狂妄傲慢,一副势在必得的表qíng。瞪大眼,扬起下巴,以不输他的气势问道:“假面呢?”
允之媚目轻转,眄睨车内的矮桌。走过去拿起上面的琵鹭膏,按着朱雀的嘱咐,细细地涂抹在脸上。
“卿卿,已到碧玉之年了吧。”语调中没有一星半点的调侃,很是正经。
十六了,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身体紧绷:一年中最难熬的一天,终于过去了……“我送你一样礼物可好?”声音越来越近,将假面贴上,回视,心中怅然:是奠礼还是贺礼?
他邪瞳中流溢出掩饰不住的霸气,声音充满了张力:“五年之后,我给你一个再无战乱的八月初八。”
闻言心颤,直直地望着他,眼角微涩:祥和平静的八月初八,真的有那一天吗?目光微抖,渴望他的一句肯定。
允之抬起手掌,眼神坚定:“我凌翼然向来一诺千金,答应你了就绝不食言,击掌为誓。”
慢慢抬起手,迟疑地看着他。不待我动作,他白皙的手掌就用力击来。
“啪!”掌心带着一丝麻意,清脆的声音震动着我的心房。
允之的嘴角越飞越高,眼神越来越迷离。马车像是硌着什么异物,忽地跳起,我一个不稳向后倒去。他急急地搂住我的腰,眼见就要稳住身形,突然又是一个急刹车。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腰间先前被踢中的地方再遭重击,好疼。想要翻身揉搓,却感重压。偏头一看,允之半趴在我身上,头上的束冠滚落一边,黑亮的长发散落下来,柔软的发梢搔在我的脸颊上,微痒,两手抵在他的胸膛上,低低命令:“起来。”
流彩的俊瞳灼灼望来,带着露骨的贪婪。动动手脚,想要将他推起,却没想他两手撑在我的颈边,不论是表qíng还是动作都像极了捕食的野shòu。长发慢慢垂下,压迫感越来越qiáng烈。深深地吸了口气: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两手抓住他的衣襟,右脚弓起,一个用力甩臂,真气四溢。只听嘭地一声,马车晃了两下,快速起身,半跪俯视,双目流火:“安份点。”
“呵呵~”他撑起手肘,懒懒地躺在地上,眼波dàng漾,语调轻滑,“我倒是不介意你~”声音暧昧地压低,“在上面~”
此时车帘突然被拉开,刺眼的阳光直直she来。“殿……”声音弱弱的消失。
转首而视,只见一张张或是黝黑或是偏白的脸庞,统一染上了浓浓的讶色。怎么了?挑着眉看了看自己凌乱的衣襟,再瞧了瞧身下那仿若海棠chūn睡的痞子,动了动和他jiāo缠的发丝。这姿势、这动作,简直像被人撞破了好事的狗男女,不,是狗男……无力地松开双手,半跪起身。贴车而站的六幺这才回过神来,忽地将车帘放下。不过,就算隔着那层布,我还是能感受到那些刺人的目光。
“呵呵呵~”允之躺在车上,眼眉弯弯。
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怒道:“笑什么!”
这一喝反而让他来了劲,半倚身子,拍车狂笑:“哈哈哈哈~”
可恶,可恶,可恶!
忿忿地回视,一路相随的异样眼神这才稍稍收敛。脚步带恨,随着允之走进大帐,嘟嘴出声:“哥。”
身著银甲的哥哥站起身向允之揖了揖,而后严肃地看着我:“卿卿,回云都去,行军危险,不是女儿家该来的地方。”
挺直胸膛,直直对视,沉声道,“现在我这样儿,哪里像女子?”
“胡闹!”哥哥面部线条很是刚硬,“像是一回事,是不是是另外一回事。若非害怕你的女儿身被发现,我早就把你留在繁城了!”
气呼呼地与他对视:“就算哥哥把我留在繁城,我也会再追来的!”
“你!”哥哥气得一时语塞。
“哥,虽然说杨奉武已经已经被挖出来了,但难保没有第二个jian细。”拉着他的衣袖软声道,“其他方面不敢说,但就武艺而言,我还是很有自信的。哥~”摇了摇他的手,再添点火,“我保证不拖你们后腿,保证不叫苦叫累。”
“唉。”哥哥摸了摸我的头发,“哥哥哪里是怕你拖后腿,傻丫头。”
“嗯,卿卿明白哥哥也是不想我受伤,不想我受苦。”眼眸微颤,缓缓开口,“卿卿又何尝不是这样考虑的呢?”
“竹肃,就让她留下吧。”允之坐在案前,以手托腮,懒懒出声,“繁城的疑兵之计真是让本殿刮目相看啊~”黑眸亮得可疑,“若是害怕卿卿的女儿身bào露,不如让她睡在本殿的帐里。”
什么?!怒目相向。
哥哥凝思了半晌,叹了口气:“那便劳烦主上了。”
“哥!”急急出声。
“卿卿,只有主上的营帐最安全,也最舒适。”哥哥无奈地看着我。
“不要!”瞥了一眼那个得意洋洋的痞子,冷哼一声,“我要和哥哥住一起。”笑话,若去了他那里,夜里还能安眠吗?
“也好。”允之无所谓地笑了笑,漫不经心地瞧了瞧我,“既然卿卿不介意被竹肃帐里进进出出的大男人看,本殿也不必乱好心。”
“主上!”哥哥抱拳一揖,“请主上不要跟卿卿计较,竹肃的营帐即是议事帐,她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哪里能和一群男人混在一起。”说着瞪了瞪我,“卿卿,还不认错!”
斜睨过去,那痞子眉头微动,笑得好不得意:“好了,既然竹肃这么说,本殿也就勉qiáng答应了。”什么勉qiáng,明明就是正中下怀,白了他一眼。
“竹肃打算在这里安营扎寨么?”允之坐直身子,脸上再没玩笑之意。
“是。”哥哥敛容答道,“将士们已经连续奔行了十多天,该是时候修整一下了,更何况。”他走到地图边,目光深远,“先前夺的几个州皆是前幽旧土,原本就是民怨载道、君统不稳之地,兵法上称之为轻地,轻地易取也。一旦过了这闽关。”哥哥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就深入到荆国腹地,在此之前一定要养足兵力,打赢这场夺关之战,务必要以全胜之气踏入重地!”
“嗯。”允之点了点头,“竹肃你全权作主吧,有什么需要就跟本殿提。”
“主上不留下来参听军政么?”哥哥眼中有几分迷惑。
允之勾起嘴角,目光灼灼:“擅兵者,谋之,本殿相信你。”
哥哥眉间有几分动容,郑重地拱手:“谢主上!”
御人之术啊,幽幽地看着那双深沉的桃花目,允之允之,若那御座上坐的不是你,那将会是何等遗憾啊。
转眼间他已经走到我身边,耳边响起若有若无的调笑声:“怎么这样直勾勾地看着本殿。”他媚然地看着我,嘴角坏坏地勾起,“迷上了么?”
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默念:平心,静气。平心,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