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柏寒盟》完结
宋锦上前一步,“老爷,刘老爷说他的随身行李已自行收拾了,您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苏诲沉吟道,“鄠县虽在京畿中亦不算是个穷县,可到底不在两京,难免会有些不方便。你去药房挑拣些常用药材,选那些耐寒耐热易存的带着。另外,到了那处之后,一些可能对刘大人不利的歹人,你也得留意了,尤其是如下几类人,一是怀才不遇、心胸狭窄之人,二是家中势力在县中盘根错节的本地豪绅,三是奸猾狡诈、两面三刀、善于阿谀的部署衙吏。”
“若是他们与刘老爷有了过结,小的便立即修书给老爷。”宋锦乖觉道。
苏诲摇头,“待你发现可就迟了,不管刘繒帛得不得空,你每月都须回京一次,除去向我回报之外,也得做些采买。”
宋锦唯唯称是地退下。
苏诲站在小院之中,听着里间刘繒帛与刘母共诉别来情状,心乱如麻。
他本就将刘家人视作亲人,如今与刘繒帛有了这层关系,更是将他寡母幼弟也视作自己的责任。将母子俩接来,固然是有知恩图报的想法,可更多的却是从长远考虑。他曾有过妄想,若是他对他们多加照拂,日后他与刘繒帛东窗事发,刘母或许能念着这些年和他的情谊网开一面。
可真的见到这母慈子孝的场景,他才猛然反应过来,他与刘母之间再是亲睦,哪里比得上她与刘繒帛的母子情深?而奢求网开一面,刘母又能如何网开一面?
放任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断绝香火,和一个男人行那断袖龙阳之事,为天下耻笑?
先父早逝,刘母一直以来所求的不就是刘缯帛出人头地,再娶个官家小姐传宗接代,让刘家蒸蒸日上,香火不绝?
若是让她得知苏诲与刘缯帛这层关系,恐怕最好的结果便是让刘缯帛娶一门妻室留个子嗣,同时偷偷摸摸地与苏诲来往。
可自己性子随了崔氏,惯来清高刚烈,他与刘缯帛之间哪里容得下旁人?别的不说,将一个女子娶进门却只为了子嗣,然后对她弃若敝履,若刘缯帛真的这般做了,那与苏子仁又有何异?
让刘缯帛不管不顾地与自己私奔,再不管志向抱负、恩师家人,别说刘缯帛宁死也不会如此行事,就算他一时走火入魔做了,自己也会看他不起。
苏诲神思不属间,被一人扑了个满怀。
“苏大哥!”刘绮罗笑嘻嘻地举起只芦花老母鸡。
苏诲一愣,“你竟把它也带来了?”
“搬离淳和坊,这些畜生也带不走,阿娘便尽数接济了周遭的孤寡,只留了这只,说是煨了给大哥壮行。”
“也好,”苏诲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扉进去,“子重,你善庖厨,还不将这鸡煨了,正好也给婶娘、小弟补补身子。”
刘缯帛止住了话头,接过那只老母鸡,对刘母与苏诲笑了笑,便向后厨去了。
“子重是?”
苏诲压下心中的阴晦,从斗柜里取出个小木盒,边笑道,“大郎已被顾相收作门生,还亲自给他起字‘子重’,是望他承匡扶社稷之重的意思罢。”
刘母一听,慌得立即站起来,颤声道,“顾相?可是顾秉顾大人?”
“正是。”顾秉民望极高,刘母欣喜至此,苏诲也不奇怪。
刘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咱们大郎竟有这般滔天的福气,真是祖宗护佑。”
“子重的福气在后头呢,”苏诲笑道,从那盒中取出根珠花,给刘母插在头上,“真好看。”
刘母愣了愣,伸手便要取下,“你这是做什么,我一个寡妇哪里需要这种东西。”
苏诲按住她手,真心实意道,“婶娘对我的恩情,此生怕都是还不完。这珠花不值多少银钱,也素淡的很,还请婶娘不要推却,权当我一番心意。”
“唉,你这孩子就是太过玲珑剔透,也不知道哪家的小娘子受得了你。也罢,这珠花我先戴着,待你找着了合意的姑娘,我再为她买支更好的。”
苏诲垂下眼眸,“婶娘说笑。”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其实已经he了……于是后文简要其实就是刘侍郎出柜记。
第34章 前路
刘缯帛去鄠县就任后,苏诲也入了翰林院。翰林院中多是高中前三甲的年轻官吏,与在各州府县部台摸爬滚打的官场老人比起来,自是多了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来。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对苏诲或多或少均有些忌惮,可见苏诲温文知礼、风趣慧黠,更比常人勤勉,时日久了,对他身世的不喜也便淡了。
翰林学士是个选贤任能不拘于家世门第的正人君子,对苏诲也颇为重用。
日前皇帝下诏命翰林院清点府库,网罗民间子集,准备修撰前朝国史,翰林学士考量再三,竟也将苏诲列入众多饱学之士中,提携爱护之意颇让苏诲动容。
这日苏诲正与其他翰林们一同清点府库,就听有人来报,说是有个小厮寻他。
算算日子,知是宋锦,苏诲不由得喜上眉梢,对其余人拱手笑道,“有些家事,去去便来。”
“老爷,这是刘大人的书信。”宋锦到底出去趟见了世面,比从前更是沉稳妥帖。
苏诲接过,对他笑道,“眼看着这旬又要过了,京畿道各知县县丞均要入京述职,你可知你家大人何时归来?”
“应是下月初八。”
苏诲点头,“也罢,若是无甚大事,你便先回府歇下,老夫人怕也有许多想要问你。至于其他的,待我晚间回去细说。”
别了宋锦,苏诲便迫不及待地拆信细看起来。刘缯帛看来公务甚是繁忙,字迹均是潦草不堪,信中情意却是真真切切。
苏诲小心翼翼地将信折好,抬眼看看明媚青空,忍不住笑出声来。
放衙后,苏诲特地往圣和居买了些刘母爱吃的素斋,刘绮罗喜欢的卤肉,匆匆忙忙地往回赶。刚走进院门,就听刘母在问些什么,刘绮罗在一旁吃吃地笑。
苏诲蹙眉走近了些才听得清楚,刘母问的分明是,
“那缯帛可曾提起有没有什么中意的姑娘?”
“我家大人忙于公务,每日恨不得一个时辰当作两个用,又哪里会识得什么闺阁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