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华嫡秀
突然之间,过往旧事翻涌而出。只记得那时一直伴随琴声的箫音温柔如微风,轻轻chuī缓她如秋叶飘零般的苍凉之心。
琴声缭绕半晌。最终只余一声叹息罢了。
肖旻修长的手把弄着管箫,谢朝华平静如镜的表面下。心上也被自己刚刚所奏的琴曲激起细碎却是接连不断的波纹。
良久,肖旻才淡淡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你的琴艺倒似乎又jīng进了。”
谢朝华抬头看他,觉得肖旻有些变了,先不说消瘦的脸颊,曾经柔和的脸庞如今却感觉那样遥远而陌生,想着到底有两三年未见面,何况以前那个肖旻是她的亲人,此时眼前的他则已经是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身份的改变让他毫无悬念地变得不同以往了。
一旁的炭火烧得旺,谢朝华却陡然觉得有些寒意。
肖旻淡淡地说:“朕若是没记错,今年你就要满十八了。”
谢朝华心跳快了一拍,接上的口气却也只是淡淡地,“皇上好记xing,正是。”
肖旻沉吟片刻,缓慢开口:“朕有一事想和你商量。”
谢朝华心想到底是开口了,恭敬地俯身回道:“不敢,皇上请讲。”
半晌才听见头顶上肖旻的声音再次响起,“前不久,濮阳郡公曾跟朕提起当年求娶谢家未果。”似乎是有些尴尬,他停了一会儿才又说,“太后同我提过数次,说到郡公他去年正妻难产而死,想给他找个名当户对又和他心意的女子。”他起身缓步走到窗前,背对着谢朝华,手指轻轻扣着案几,好半天才又接着说:
“濮阳郡公旧事重提,太后此次却极力想促成此事,她在朕面前不止一次提起你来。你怎么说?”
这话什么意思,谢朝华当然明白。
她没有答话,觉得有些无力与难受,却也知道事qíng并没有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
短暂的沉默,只听见廊下寒风chuī过树叶沙沙作响,然后她起身跪了下来,道:“濮阳郡公军功显赫,朝华承蒙太后皇上看得起,这样天高地厚的恩泽,朝华惶恐。”
她这番yù拒还迎的话是一次豪赌。
肖旻转过身,深深地看着跪在下面的谢朝华。
青石板冰冷的温度渗过衣服传来,谢朝华只觉得背脊一阵寒意,不禁一颤,握紧拳头。
***
☆、第八章 授职
第八章 授职
良久的沉默。
暖阁里寂静无声。
似乎过了一世,谢朝华才听见那带着宣判的声音再度响起,陌生而又熟悉。
“你有这份心太后若是知道定然是欣慰的,只是当日既然已经回绝了濮阳郡公,朕自然不会做有损天家脸面的事qíng,今日叫你来实则是为了另一件事qíng。”
肖旻轻踱着步,走到谢朝华面前,弯下身,亲手扶起俯身在地的谢朝华。好似带着点愤恨的声音说:“朕想看看你会为了谢家做到什么地步。”
“谢皇上。”谢朝华只是轻声吐出这三个字,嘴里却觉得有些苦涩。
可起身的那一刹那,肖旻突然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有那么瞬间,谢朝华几乎不能呼吸,她直愣愣看过去,正想开口问话,就听外面有人来报:“万岁,人来了。”
肖旻淡漠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李德福,带谢小姐去休息。”
那个叫李德福的太监从暖阁左侧一间屋子走过来,扶着谢朝华,恭敬地道:“谢小姐,请随老奴来吧。”
谢朝华默默起身,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过去。而肖旻此刻已经背转过身,看不到他的表qíng。李公公扶着她来到隔壁暖间,好似故意没有将门关上,一旁有小太监上来只是将珠帘放了下来,隔着帘子,谢朝华也可以将外面的qíng形看清七八分,而寂静的暖阁更是连细微的声音也可分辨,遑论谈话?
坐定后不久。谢朝华神思还依然有些恍惚,就听见外头肖旻低沉地吩咐了句。“让他进来吧。”
她不禁注目望去,究竟来者是谁?接下来还有什么事qíng要发生以至于皇上适才会在她耳边说了这样一句话。“今日一切都不是朕的本意。”
原来如此,果然就像她之前琢磨的那样,皇宫里,皇上都依然被贾家所掌控着。
所以刚才她赌的只是贾太后不会让她,一个谢家女子嫁给如今军功显赫,手握重兵的濮阳郡公的。而皇上刚才与她的一番对话显然肯定是有人在暗处窥视,以此对她的应对做出一番估量。
她暗暗冷笑,想从她身上琢磨出谢家的动静,只怕贾家这回是打错了算盘。连她谢朝华自己都从来不明白谢家的意图,一直让她看见的只是想让她看见的罢了。
正想着,人已经走到近处,谢朝华整个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连忙咽下几乎出口的惊讶。
韩琅文!
来人竟然是韩琅文!
只见他此时却身着孝衣,态度却一贯的从容优雅,却隐隐透着不能折损的刚毅,此刻腰身笔直地跪在皇上面前,“糙民韩琅文叩见皇上。吾皇圣体金安!”声音温润而清朗。不卑不亢。
谢朝华明明记得清楚,韩琅文此时此刻应该同朝廷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他不是应该是被肖睿bī着才入京的吗?那应该是许多年之后的事qíng了啊,可为何他此刻竟然会出现在京都。甚至眼下还与皇室有了接触?
肖旻此刻却早已坐下,作势端起茶抿了口才道,“一路上还顺利吧?”也没有开口吩咐他起来。
“回皇上。如今汜水知州一段已经修成,糙民乘船。日行千里,比往年入京时间上是快了许多倍了。”
“哦?你这是在提醒朕。当年汜水修渠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所以朕留着你这条命是对的?”
谢朝华听了这话不由得又是一惊,韩琅文做了什么事qíng让皇上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糙民不敢。”韩琅文的头微微低下,“修渠原是先皇的旨意,汜水多年泛滥成灾,修渠一事,泽被万世,这都是皇家的功德,糙民不敢躲功。糙民今日在此还要感谢皇上的不杀之恩。”韩琅文不卑不亢的声音听在耳里很是舒服,只是他到底犯了什么杀头的大罪呢?
只听肖旻冷冷地哼了声,“谢朕就不必了。按朕的意思本是打算杀你的,要知道私贩马匹那可是重罪!”
私贩马匹?
谢朝华不禁又惊又奇。
惊讶于不知韩琅文何时gān起这买卖的,要知道私贩马匹这样的事qíng不是说gān就能gān的,各种关系都不平常人是轻易就可以接触到的,更何况马匹一直牵涉军备,各国都十分在意。
而就谢朝华所知,朝廷一直是严格打压马贩子的,即便只是做小本买卖的。
不过听皇上与韩琅文的对话,貌似却对韩琅文的行为竟然是放任的,不免奇怪,毕竟眼下正是多事之秋,朝廷是不会纵容马匹买卖就发生在眼皮子底下,毕竟这么些马随意流落到各地都会是个隐患。
心中满是疑云,此时却听见韩琅文的声音响起,“糙民所做这一切,都不过只是为了保一方水土安宁。”他垂眼低声又道,“这是韩家先祖唯一的愿望,也是糙民祖母去世时一直放不下的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