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子相夫
香雪把白景玉膝盖上的厚绒毯往上提了提,两手微微一滞,小心冀冀替她掖好绒毯,悄无声息地退到一旁站着。
huáng妈妈引着乔妈妈走进来,朝白景玉深深福了一福:“二奶奶!”
白景玉看着乔妈妈:“怎么样?没什么事罢?”
乔妈妈叹了口气:“明明已经打点好了的,那二十多个家丁,一个一个都jiāo待过,许了好处,大奶奶早上倒没点到我问,也不知是哪个该死烂肚的,把这事说给大太太知道了!”
“啊?”
白景玉楞住了:“会是谁?”
乔妈妈不安地说:“大奶奶竟然知道制衣坊增加人手的事!我们只在二房各院里抽人,并没动她们长房的人……该不会是三奶奶告诉她的?三奶奶如今是胳膊肘儿往外拐,也不管我是太太跟前的人,帮着大奶奶训斥我……损了面子事小,那大奶奶却是极jīng明狠利的,什么杂乱事到她那里,很快就能分出头尾,就怕她查出咱们制衣坊那些事!”
白景玉紧抿嘴唇,一脸的恼恨:“如兰真是不知好歹,好好的大家闺秀,偏要和那小门小户出来的女人掺合在一处,她不嫌掉价,我还替她丢脸!”
乔妈妈忙转头看看房门处,趋前对白景玉说道:“奶奶小声些罢!如今大奶奶可不同从前,jīng乖得不得了,言语举止,端雅大方,一张粉脸儿不笑不怒,往紫云堂一坐,婆子们大气儿都不敢出,那气势,那气势……奶奶是没看见,竟是和大太太一样的威仪!”
白景玉哼了一声:“威仪?也就是你们看着大太太在旁边给她撑脸,就怕了她去。寒酸破落户,仗着脸蛋儿长得好就想攀高枝,也得看看自己身上长了几斤ròu!什么长孙新妇,进门长辈都不受敬茶,dòng房第二夜才有元帕出来,能有得好的?一辈子落魄的命!我最恨看她那穷酸背时样,走路不敢抬头,尽躲着人,活像只老鼠过街,大清早看到她一天里做事都不顺……不过生了个恒哥儿,大太太没了七爷,把恒哥儿抱去,满府里谁不懂她的心思?且看着吧,好戏在后头,老太太在呢,她早说过:总要另给大爷寻一个出身显贵、门当户对的正室。到时庄姑娘上来,还能有秦媚娘的位子?另院养着就不错了。老太太和大太太,这明里暗里,有得争论,咱们只稳住自己人,慢慢来……”
“可现在……”
“你不要怕!”白景玉安慰乔妈妈:“尽量让她们赶工,我再让刘妈妈带几个人过去帮忙,总能赶出来——那二十个绣娘得今晚掌灯才能回,绣庄上的活儿非得午后弄出来不可,还是买了定国公夫人qíng面,否则日后咱们再接不到这么大批的活。你仍和平时那样,面上撑住就行,制衣坊里的事,不用管,有我呢!”
乔妈妈内心惴惴:“奶奶看这事,要不要跟二太太回一声儿?”
第40章 二房(二)
白景玉抬手抚了抚鬓角,看着乔妈妈:“咱们太太身上不好,有个风chuī糙动就头痛难受,你去和她说这些?我看还是算了吧!”
“可是……”
白景玉微微一笑:“制衣坊明里是妈妈管着,实际由我派了人安排做活……早先也跟太太提起过的,咱们二房虽说有老爷和二爷的俸禄可自主,那花费之大妈妈也看到了,老爷二爷官场上有应酬,同僚之间随份子,跟红顶白,礼尚往来送个物件,动不动就要三五十上百两甚或三五百两银子,在外边随意打赏个役夫走卒,没有一二两碎银子就失了体面。我一年到头拿了多少体己银子替太太清帐,买了又贵又好的补品香脂衣料孝敬她,甚至白花花的银子封好送到她房里,她老人家心里岂没有个数的?我若没个计量,不做些事,二房这两年能过得如此风光?靠着公里发的那点月钱,太太手头可没这么松活——三天两头往各大寺庙包高僧做佛事,四处点福寿长明灯,回一次桂府,给外祖母和几位舅爷舅母的礼品都能堆几架车!妈妈放心吧,要说什么也是我去说,等太太回来,我自有分数。”
乔妈妈陪着笑,哪里还敢有半句话。
白景玉看了huáng妈妈一眼,huáng妈妈便走去掀开绣着富贵花鸟的布帘,进到隔壁房里,不一会出来,手上托着一个扁平的青布荷包,送到乔妈妈面前,笑着说道:
“你来了正好,昨晚奶奶就让我去寻你,我忙了一会,竟就忘记了,真是老得糊涂!这是奶奶给你的,要过年了,一家老小总有个盼头,拿着置点年货,给小子闺女扯身新衣,赏几个压岁钱!”
乔妈妈口里说:“这哪里使得!”一边做着推拒的样子,迟疑地看向白景玉。
白景玉笑笑:“妈妈拿着吧,成日里跑前跑后,逢年过节的,总要慰劳一下,这是五十两银票,妈妈看一看!”
乔妈妈就稳稳接了huáng妈妈送过来的小荷包,眉开眼笑道:“唉唉,哪里用看……奶奶总是如此体恤奴婢们,老奴、老奴心里记着奶奶的恩,谢奶奶打赏!”
说着屈膝行了个礼,白景玉摆摆手:“妈妈有事去忙着吧,制衣坊自会安排妥当,定不教妈妈受半点牵累!”
乔妈妈忙附会上几句好话,又表了忠心,这才怀揣着银票,由huáng妈妈送了出去。
白景玉立即布置人手,留下香雪在跟前服侍,让huáng妈妈领了房里所有会针线的大小丫头仆妇,三五个作一批,分几拔,悄悄往制衣坊去了。
香雪在白景玉跟前递水端茶,就见奶娘抱了大姐儿进来,三岁的大姐儿梳着两只小抓髻,小脸儿粉嫩雪白,穿件和她母亲一样的大红小棉袄,进门就扁着小嘴儿,两眼水汪汪的一副委屈可怜样,白景玉心疼得茶也顾不得喝了,伸手揽了女儿在身边坐下,问奶娘怎么回事?
奶娘一脸为难,嗫嚅半晌才说得明白,白景玉被气了个满心满口。
两个小孩儿在一处玩,为争一个木偶,互不相让,大姐儿打了慎哥儿一下,慎哥儿本来不哭,五奶奶方氏上来抱住慎哥儿连声问:
“打在哪里了?慎儿痛不痛?”
慎儿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和闫姨娘在屋里坐着喝茶的老爷跑出来,二话不说,夺了大姐儿手里的木偶,jiāo给慎儿,嘱方氏慢慢哄着慎哥儿,却看也不看两眼泪汪汪快哭出来的大姐儿,只挥挥手让奶娘把她抱走。
不过是个庶长孙,怎么也不及得嫡长孙女金贵,老爷这么偏袒,不惜委屈大姐儿,实在太过份了!
白景玉正抚着胸口顺气,忽见门帘一挑,二爷徐俊朗身穿官服,沉着个脸走进来,也不理会香雪和奶娘向他行礼问好,直直到榻前坐下,隔着小矮几,冷冷地盯住白景玉看。
白景玉给他看得发毛,又想不出做了什么不合他意的事,只好温婉地说道:
“爷这是才从衙门回来?饿不饿?先让香雪侍候换了衣裳,就让传饭上来,正好莲儿也在,一起用午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