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抬起头看了宋玉成一眼，但又立刻垂下了头，“抱歉，宋兄，谢谢你，你先回去吧。”

　　宋玉成有些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转身走了，他走时和正得到消息赶来的谢狄打了个照面，谢狄看也没看他直接跨步走进房中看见我舒了口气道，“你没事吧？”

　　我抬起眼红着眼眶摇了摇头，眼泪却像是又要落下一般，谢狄伸手揽我入怀，轻拍着我的背低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还有我呢，别怕。”

　　他的话听得我心头一暖又一酸，我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站在门外的宋玉成看见这一幕只能咬着牙愤然转身离去，险些和端汤药进来的丫鬟撞上。

　　喂老爹喝过药后，安排下人留下来好好照顾，我对在一旁沉默的忠叔道，“忠叔，去把乳娘叫来吧，我在正厅等她，别打扰了老爹休息。”

　　忠叔欲言又止，最后低下头应了一声转身也走了。

　　我正准备和谢狄一起去正厅，这时又有下人急冲冲走进来道，“公子，知县大人带着一群衙役冲了进来，说要见老爷讨个说法。”

　　我一听立刻皱眉，真是什么事都赶一块来了，谢狄按了按我的肩道，“不着急，一个个来。”

　　我舒缓了一些烦躁的心绪，对下人沉声道，“都安排到正厅，我一个个接待，上好茶给知县大人，不能让知县大人说我陈家小气了。”

　　下人立刻应是退了下去，我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的老爹，转身走到正厅。

　　上一代恩怨

　　一进正厅就看见养着八字胡，精瘦精瘦的知县大人，沈天，他的身边还带了八个衙役，个个目光锐利，一副随时都可以拔刀的架势。

　　此时沈天正一脸怒气冲冲的在正厅大堂走来走去，一看见我立刻眉毛倒竖，吹胡子瞪眼的朝我走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陈一枝，你还敢来？你把我儿子打成那样还这么心安理得？我真是……”

　　“真是无比佩服我是吧？”我错开身子从沈天身边走过，坐到正厅正位上道，“关于我和令郎之间的事我想大人自己心中也有数，他忽然招兵买马似的花钱雇了七八个打手相信大人不会不知道是为什么吧，可是大人却没阻止，这也罢了，既然如此难道不是说明大人你是默认了此事是我们年轻小儿之间的事吗？既然如此大人为何这般兴师动众？”

　　“你！你胡说！”

　　沈天被我一来就犀利的言辞说的脸色通红，转身指着我大骂道，“不要以为你陈家有几个钱就能没有王法！我可是三星镇最大的官，你街头斗殴，重伤他人此事就能把你抓起来押进大牢！”

　　我不屑的冷哼一声，“是吗？难道令郎没有告诉你他把我的小厮阿福也打得半死？如今还昏迷不醒卧榻在床，如果不是我的小厮现在恐怕躺在床上的就是我了，还有，大人你知道吗？当时我只带了阿福一个人，而令郎却带了七八个人，要不是夫子寻我让我回去看书，恐怕，我也不能站在这里和大人伸冤了，所谓天子犯法与民同罪，大人你可要好生评评理才是，当时街上可不止只有我和令郎而已。”

　　说到这里我脸色微敛，缓了缓道，“此时也算是我不对，还手时一时失了分寸，医药费我会双倍付出，对了，听说近日会有钦差下访，大人若有什么需要陈家的，也只管说。”

　　沈天脸色虽然仍然不好看，但他也确实不能拿我怎么样，虽然他是三星镇最大的官没错，但素来他并不得民心，还不如平时会施粥救济贫苦人家的老爹受百姓爱戴，加上他儿子沈超远的生活作风比我还要让三星镇百姓不齿，而他又贪得很，平时有什么需要财力的支持也都是指望着陈家，说实话，他也不过是个挂名的官衔，当官当到他这份上的窝囊也是没谁了。

　　得了我口头应允，他也算是达到目的能下台了，干咳一声依然严肃着脸道，“你说话能算数吗？陈老爷呢？本官要和他谈一谈。”

　　我一摆手道，“我老爹今日事务繁忙，还请大人见谅，虽然我还未继承家业，但我好歹也是陈家大公子，这点小事还是能做主的。”

　　大概是我此时和以前的玩世不恭差别太多，沈天打量了我一番终于还是点了头，心里头还琢磨起要不要给自己儿子也找个厉害的夫子管教管教，这效果还是挺立竿见影了。

　　送走沈天，我仿佛被抽光了力气似的瘫坐在椅子上，一直在外面等着的谢狄见沈天走了才走进来，到我身边轻声道，“你处理的很好。”

　　我抬起头看着谢狄，不知为什么居然笑了出来，“因为我是你教的啊。”

　　谢狄也微微一笑，这时忠叔带着一脸惶惶的乳娘走了进来，我脸上的笑立刻消失，看着站在下面身子微微发抖的乳娘心中不由一痛，或许……她也不知道我和阿福被人调换了？我不禁升起一丝期望。

　　挥手让大厅里的下人全部退下，只留下忠叔和乳娘，谢狄也要走，我伸手拉住了他，他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留了下来。

　　我实在有些难以启齿去问乳娘是不是她调换了我和阿福，我是不是她的儿子。

　　深呼吸一口，我逼着自己去看乳娘的脸，道，“告诉我，谁才是你的儿子！阿福是不是……是不是真正的陈家大公子。”

　　乳娘闻言一下瘫坐在地上抬起头眼巴巴看着我，眼泪扑簌簌落下，好半晌才颤声道，“你，你都知道了？”

　　我最后的希望一下就熄灭了，我看着她，无力的问，“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最后一声我是使出全身力气大喊出来的，吓得乳娘一个哆嗦，又连忙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急道，“不不，公子，你不能怨我，我是你娘啊，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你好啊！你看你现在过的日子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这样难道不好吗？”

　　“为我好？”我看着乳娘忍不住放声失笑，我从座椅上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伸手扶起怔怔看着我的乳娘道，“自以为是的以为那是为我好，却用自己的自私伤害了那么多人，我以为我的娘在我刚出生时就被我害死了，看着老爹每天独自卧榻你以为我不心酸难过吗？偏偏我又不成才，伤了老爹的心，可你！却亲手把自己骨肉送了出去，还剥夺了别人的儿子应该享受的荣华和温情，你知道阿福有多么渴望你能好好和他说说话像别的娘亲一样对他和颜悦色体贴关心吗？可是这点亲情也被我夺走了！”

　　我心痛难当，难过的看着乳娘，“可笑我还在知道你偏爱我时心安理得的承受你对我的好，在你身上寻找母爱，你根本就不配！”

　　可能我的话深深刺伤了乳娘，她的眼泪流的更凶了，踉跄几步后退看着我，“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我是你亲娘啊！我哪里做错了？让自己儿子过上好日子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

　　一直在一旁没有说话的忠叔捂住了眼睛忽然吼一声，“住嘴！”

　　乳娘回头看了忠叔一眼露出不屑的眼神，“你凭什么要我闭嘴？要不是你没用我能狠心送走自己亲生儿子吗？我……”

　　‘啪’一声清脆响声，乳娘右脸颊挨了忠叔狠狠一巴掌，她不可思议的看着忠叔捂住红肿的脸颊瞪着眼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还敢打我？我让你多收点别人给的好处你却偏偏一个也不敢收，要不是这样凭着陈家管事职务我们至于日子还能过得那么紧巴巴的吗？你自己没本事还敢来打我？要不是我儿子能过这么多年的快活日子吗？阿福的那个废物根本就不配拥有这样的优质生活，胆小的就和你一样没用，整天只知道想些没用的，他……”

　　“你住口！你没资格这么说阿福！”我厉声打断乳娘越来越不能入耳的话，道，“作为一个母亲你为自己孩子着想你没错，可是你错就错在不该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更不该剥夺别人的幸福占为己有！你这样的为我着想我不稀罕！你又怎么知道相比于这种锦衣玉食我更希望和自己爹娘和乐融融一起生活？”

　　乳娘脸色煞白，看着我抿着唇没有说话，忠叔跌跌撞撞的走出正厅，背影沧桑摇晃，眼里的失望和悲哀已经把他淹没。

　　我有些不忍，想叫住他，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从血缘关系来说他是我亲爹，可是一时间我实在无法接受消化这个事实。

　　这时乳娘忽然抱住我的胳膊急切道，“公子，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我听说老爷病倒了，只要老爷一过世，这陈家家业……”

　　“乳娘！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生气的一把推开乳娘看着她，“这里一切都不属于我！这是阿福的！我们欠了阿福，也欠了老爹，不，陈老爷！不管怎么样，我不许你在伤害阿福和陈老爷，我会公开自己真正的身份帮助阿福恢复他自己的身份，我做不到继续装陈家大公子，乳娘，你别逼我。”

　　一瞬间乳娘眼里露出浓烈的绝望，她忽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癫狂，“凭什么？究竟凭什么啊？秀兰为什么有那么好的命？明明我们是姐妹啊，凭什么她就和我不同？她嫁了三星镇第一富商，而我却只能嫁给一个一事无成的管家，我明明那么喜欢他他却不肯多看我一眼，即使秀兰死了他也不肯纳妾为她守身，她居然还给他生了个儿子，为什么我的儿子要和我一样过下等生活，而他的儿子却还是比我儿子高上一筹？这不公平，这不公平啊！”

　　我听得目瞪口呆，从没听说过我娘，不，是陈夫人居然和乳娘是姐妹关系？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乳娘似乎还十分憎恨陈夫人，我实在是有些吃不消这些讯息。

　　这时谢狄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道，“找两个下人看好她，免得她做出极端的事，事情差不多也都清楚了。”

　　我点点头难过的看了乳娘一眼重重吐了口气，孰是孰非又怎么轻描淡写说清楚，一切起源无外乎一个情字，因爱生恨，叹命运不公，怎么说这么多年乳娘对我也是极好的，我也曾经感谢过有她陪伴我度过童年，我又怎能怪她，她毕竟也是我娘啊……

　　让人看好乳娘，我借口有事独自一个去了阿福房间。

　　被安排照顾阿福的丫鬟看见我就要信你进去通报，我挥了挥手让她下去，独自推门走进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