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头》完结
钱笙只是笑,眼尾微微眯起,仿佛他昨日那深红的符文还没洗干净,下眼睑的颜色是一种说不出的颜色,红得妖异。
那卖面的老板看见阿木的脸色,忙上去问:“小公子,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愁眉苦脸的,可是我面太咸了?”天气热,他这露天的小店总共也就他们三个客人,自然就关注点,再者刚才阿木灿烂的笑也让老板觉得开心,现在就更是关心。
阿木摇摇头,把只剩了一点汤水的碗给老板看:“不是的,很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
老板听了,高兴的很,见阿木还是愁眉苦脸的样子,就说:“小公子啊,可是有什么烦恼事?老头我活这么久,也就知道一个道理,面条再怎么好吃,到最后,心里觉得最好吃的,还是这简单的葱花面,什么事啊,往简单了想,越简单越能想开,想开了,也就看开了,烦恼也就不见了。”
阿木点点头,谢了老板。
付钱的时候,钱笙动也不动,还是林毅付了钱,一个银锭子,老板眼都直了,直说找不开,可这是林毅面值最小的钱了,最后答应了老板以后过来吃面都不要钱,老板这才放他们走。
阿木这才知道钱笙说的‘有人付钱’是什么意思了。
他撇了眼钱笙,嘟囔:“抠门。”
林毅绷着脸,想笑又忍着,很是辛苦。
钱笙丝毫不在意,两袖空空不带银两的感觉真叫舒服。
吃饱了饭,喝足了汤,虽然还有烦恼,可是还是很舒服,蝉鸣如乐曲,阳光如薄纱,身上有细细密密的汗,可却不觉得难受,风儿从皮肤上吹过时,因为有了汗反而更凉爽。
三人也不说话,阿木自顾自走着,林毅亦步亦跟着,钱笙随着性子时快时慢,眯着眼睛懒洋洋的仰着下巴,惹得不少姑娘侧目,见他身上的僧服后有些可惜的叹了气。
时间过得飞快,他们却依然慢悠悠的走着,街道欢乐吵闹,阿木很喜欢,他甚至有些恍惚,因为他不知道回了屋子里要做些什么。
山林里他可以打猎爬树,后来忙着照顾顾临他也一直没空下来过,郑府时他还要忙着偷偷给破庙的孩子带吃的,去北国的路上,他要给他们打猎采吃的,然后他们终于到了北国。
他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顾临不再需要他照顾。
他也不能爬树打猎。
他醒来不过几天,却已经无聊透顶。
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辉月殿,钱笙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他身后,只跟着林毅。
太阳悄悄落下来了点,像个咸鸭蛋,碧绿的树叶被染成了橙红,树影拉得老长,交叠在一起婆娑颤动,风吹着他眼睫,细绒绒的发着痒时,阿木就看到了站在殿门口的人。
顾临,还有昨日宴上的公主。
今日的距离比昨日要近些,可阿木却觉得更远,仿佛是钱笙的屏障挪到了这里,叫他半步也迈不开。
那公主仍是紫色的华贵衣裙,浓密柔软的黑发微微卷曲,安静的垂在身后,风吹来的时候,身上的玉石佩环叮叮咚咚,如温柔的溪水。
阿木垂了视线,不敢看,视线落在自己的影子上时,才感觉到了心里的颤动,他看见自己黑色的影子贴在地上,被长长的台阶分割,一曲一折的伸展着,因为低了头,所以影子里的人肩膀都塌了下去,垂头丧气,树影落在上面像是灰色的雾,风一吹就要靡成米分末,消散在风里。
他低着头半天未动未说话,林毅担忧的喊了他:“主子?”
阿木想去捂他嘴已经来不及了,他忙抬头看向台阶上的两个人,正好对上了顾临的眼睛。
他有些慌张的避开了,又对上了那公主有些好奇的视线。
他听到公主在约顾临聚酒的时间,声音清亮却柔软纤细,像他阿娘一样,应该是温柔的人。
北国皇帝会帮顾临当皇帝,只要顾临娶公主为皇后,那天晚上他在顾临床上看到的那件袍子,应该是龙袍。
黄锦缎袍身,绛红宽袖方心曲领,通身绣着张口五爪盘龙。
那么明显,几乎和北国皇帝身上的一样。那么明显,他却现在才想起来。
连龙袍都送来了,难道顾临已经答应了?
可答应了也应该是很正常。
顾临不用再吃苦,不用和那二皇子发生战事就可以得到皇位,有这样的机会,为什么要放弃。
可是阿木心里很奇怪,只要想起这样漂亮雍容的公主会是顾临的妻子,他就觉得像是有人拿了烧开的铁块烫他的胸口,穿透皮肤刺破骨肉,直直贴了上去,开始冷凝的铁块又滴蜡般化成各种形状,疼得他想要徒手将它抓出来。
他忍的太难受,脸都憋红了。
台阶上的顾临轻轻喊了他一声:“阿木。”声音有些哑,很轻,散在了风里几不可闻。
阿木点了头,却没准备上去,脚像是被冻住了,抬起来就要碎开,他只能往旁边走,准备回自己的屋子。
顾临又喊了一声时,阿木就当没听见。
然后就没有再听到顾临的声音。阿木抿着唇,心里空落落的。
那公主没有注意这里的情况,以为顾临答应了,纤细秀美的手已经抬起了,似乎在等着顾临牵她。
可顾临却动了,黄昏的风还带着轻微的湿气,吹起顾临的袍角,扯得猎猎作响。
他迈开了一步,越过了公主的手。
再迈开一步,越过了公主诧异的眼。
走下台阶时,他的黑影也被分割得曲折,可却层层分明,坚定的贴着脚跟一步步走了下来。
几乎是带着微微急切的风吹鼓起他的衣袍,顺着树叶飘零的方向随风飞扬,墨黑的发承载着逐渐落下的阳光,几乎浮动着晶莹的浅光。
好看得让阿木没法闭上眼睛。
风声传来了公主身上佩环叮咚,急切又短促,叮叮当当叮叮当当,不知是心乱了还是难以承受的尴尬或生气才会让那美丽的声音这般混乱。
阿木看着近在眼前的顾临,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几乎要从喉咙口蹦出来,几乎连片的心跳声让他的耳朵都要失效,嗡嗡嗡的。
“你要去哪儿。”顾临凑到了阿木耳边,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听见,带着沙砾般的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