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引忘川
“嗯,有时记得,有时不记得。”
琉鸢琉鸢长叹了一声,转过眸,突然瞥见夜渊手上也缠了一层纱布,脖子上也有隐约有些许深重的抓痕,脸上掠过几许深沉之色,“现如今只是她体内狱界之力发作的初期,时而呆傻木愣,时而妖邪诡谲,但暂时还能靠自己镇住一些魔xing。再过一段时日,恐怕就不一定了,她的神智会随着日子的推移越来越不清楚,你有把握能净化完她体内的魔毒吗?”
夜渊掩唇咳嗽了几声,声音依旧清润如玉,却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疲惫,“我不会让她伤害到无辜之人。”
琉鸢抬手折下一束樱花,略略敛了敛一双俊眸,语气有些无可奈何,“恐怕到时候也由不得你吧。”谁也不知道她到底继承多少狱界封印之力,如果等到她真正魔xing大发之时,恐怕不是他能控制的。
夜渊深潭如墨的眸子闪过一丝微波,目光落在远处那抹倩影上:“我会尽其所能在我魂寂前压住她体内的魔xing,断不能刚以聚魂珠帮她渡了灭魂劫,就让狱界之力侵蚀了她的魂体。”
琉鸢沉默,要是他知道了拂瑶根本就没有用过聚魂珠重塑jīng魂,怎么办?该告诉他么?
琉鸢抬首望向眼前那抹素白的身影,又想起那丫头在临走前再三嘱咐他的话,嘴唇翕了翕,却一字未启。
唉,也罢,再帮那丫头一次吧,反正她此刻灭魂劫正好被体内的魔xing压制住,他根本觉察不出来她没有服用聚魂珠,况且……即便是知道又如何?聚魂珠在那凤卿手中,倘若真要夺回,便要以夜渊最后的灵力去封印,而拂瑶丫头此刻这个样子,即便是夺回聚魂珠,恐怕用处都不大了,倒不如让他们两个……
一抹深重的无奈之色从琉鸢眼底深处划过,他幽幽叹道,“那你千万要保重自己身子,若是你有个万一,那丫头该怎么办啊。”
“嗯。”夜渊转身从膳房端出一碗汤药,向房内走去,淡淡留下一句,“若是没事,你先回灵霄宫吧。”
“嗯。”绛红的身影消失在樱林中。
一头银泽的白发直垂到腰际,宽大的衣袍勾勒出她削瘦弱小的背脊,她一人独坐在窗边,淡褐色的眼眸一直望着窗外的景色,却没有丝毫神采。
“瑶儿,冷么?”夜渊轻轻为她披上披风,将她搂在怀里。
拂瑶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好半晌后,才一如既往的吐出三个字:“你是谁?”
夜渊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问话,将她纤细的柔荑握在手中,淡淡柔声说:“我是师父。”
拂瑶埋下头,好像在想,喃喃自语地说:“师父?师父是谁?”
夜渊的手突然一僵,心猛地抽痛了一下,随即说:“师父就是会永远陪着瑶儿的人。”
她突然抬起头,看了看他,又埋下头,没再说话。
他桌上端起一碗汤药,舀起一勺,轻轻地chuī了一口气,放在她的唇边,“瑶儿乖,张嘴。”
她突然推开他,厌弃地转过脸,“我不要,拿开。”
他不厌其烦得继续哄道:“瑶儿听话,就喝一点,喝完今日就不用再喝了,嗯?”
“拿开。”她继续摇头,然后又呆呆地望着窗外。
他轻轻放下勺子,从袖里取出一颗糖果递到她面前:“你若是肯喝几勺,师父就把它给你,你以前去人界玩,不是挺喜欢吃这个的么?”
拂瑶的眼珠微微有些转动,一直盯着他手中的糖果,却不说话也不动,好像在想着什么。
夜渊又拿出几颗糖果,眼中闪过宠溺之色:“瑶儿要是乖乖听话喝药,师父就都给你,好吗?”
拂瑶移目怔怔地望着他,仿佛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半晌之后,好似有些相信他了,刚伸出手想去拿,眼珠又倏地变成血红色,脸色霎时邪魅狰狞无比。
她猛地将桌上的碗扫到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啷当声,碗裂成了两半,随即飞速掠过夜渊,就往外奔去。
“瑶儿……”夜渊素白的身影一闪,立即追着她而去。
两条白影飞身掠过,激起一阵劲风刮过,带得一路樱花漫天簌簌飞落。
拂瑶轻点足尖,在林间飞掠而去,夜渊一个飞身追上,紧紧地桎梏住她的身子,拂瑶此刻已完全失去理智,再加上全身痛得有如被千刀万剐一般,张口就冲着夜渊的手腕咬了下去,鲜红的血汩汩地冒出,她赤红的眼睛瞬间闪着兴奋的火光。
抬起他的手就开始急切的吮吸起来,那就象是一种原始的本能,她如今一见到血就会从内心深处滋生一种莫名的渴望,一吸下去后便觉得全身的燥热和疼痛否会缓解许多,于是她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沉沦。
夜渊也不阻止,只单手抱住她,由着她吸,面色煞白却神色平常。
这几乎是这段时日以来,每日都会重复上演的片段,夜渊已经习惯,只希望他的血能减轻一些她的魔xing发作时带给她的痛苦。
许久后,她才抬起殷虹的唇,目光空茫地望着夜渊,眼珠已经恢复惯常的黑色。
夜渊抬手轻轻帮她拭了一下唇边的血迹,轻柔地问道:“瑶儿,好些了么?”
拂瑶只是呆呆地望着他,不说话,也不做声。
夜渊抬手抚了抚她适才因为剧烈挣扎而弄得十分凌乱的白发,然后打横抱起她,说:“乖,我们回去吃药。”
夜渊半哄半骗,终于让拂瑶将重新煎好的汤药服了下去。望着卧榻上面容宁静的睡颜,夜渊半侧着身子支着手躺下,指腹轻缓地划过她莹白的发丝,停在眼角边上的赤红蝴蝶印记上。
夜渊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眼角的蝴蝶,神色沉而静谧,“瑶儿,师父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
没有回音,只有淡淡轻柔的嗓音回dàng在偌大的房内。
屋外樱花凌舞,屋内暗香绵长。
时日如梭,一晃他们到灵观山已有一段时日。
某夜,星子点缀了漫漫夜幕,一缕弯月照在樱花林里。
窗外的暗香扑进房内,烛影晃动,拂瑶倏地从chuáng上起身。
“瑶儿,你要到哪里去?”
这些日子以来,夜渊一直在试图压制住拂瑶体内的魔xing,他的血和给拂瑶服下的汤药便有克制魔xing的效用,但比起狱界之力终究还是效用甚小,是以拂瑶体内的魔xing仍在不停地滋长,使得她在白日和夜晚反差极大。
她白日里常常不记得他,只呆呆傻傻地坐在窗边,就算偶尔发狂,只要吮了他的血便会安静下来。但是一到夜晚,就完全xingqíng大变,比她之前灭魂劫发作时更诡谲异常。
之前夜渊一直不知道,直到有一日夜里从她施的涣咒中豁然清醒来时,才发现她早已不见人影,他心下一沉,立即寻去,终于在樱林几十里外的山谷找到了她。
那时,她身边已经躺了几十具鲜血淋漓的尸体,而不远处更有许多已经有些时日的白骨尸骸,触目惊心。
她坐在一堆尸骨中舔着唇边的鲜血,唇边绽开一朵邪魅诡谲的笑,挑衅地盯着他半晌后,突然轻柔地唤了一声,“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