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引忘川
所以说主人,那果真不是省油的灯!
“嗯,禹滕这就是你不了解我的良苦用心了,若不是为了……”她的声音倏地顿住,转过头惊喜道,“师父回来了……”
顺着她目光望去,前方的樱花林间突然漫起薄薄轻雾,清风微微拂过,花瓣倏地如被注入了灵气般漫天得旋舞,再缓缓地飘洒下落,瞬间铺开一条蜿蜒绵长的花道,美得令人屏气。
彼时,一袭俊朗挺拔的身影在轻雾中若隐若现,白袂飘然,长袖微漾,束腰流苏襟带散开淡淡涟漪,墨发轻舞飞扬,步履淡然轻雅。
由远及近,只见他姿容逶迤,眉若远山,薄唇微绯,目色如霭,静谧渺远,仿若隔着淡淡雾气,不带一丝烟火。
不仅让人感叹如此仙姿风骨,淡然不迫,真真是足以令日月失色。
“师父……”她小跑至他面前,拉起他的手,兴奋道:“师父你回来了么?”
“嗯。”他的声音温润如玉,仿若清晨莲池第一朵破苞而出的睡莲,乍起一池的潋滟。“我布置的课业做完了么?”
“当然做完了,师父布置的课业,我怎敢偷懒!”她拿起一摞帛锦恭敬地呈到他面前。
他坐于石凳上,细细浏览着手中之物,淡定的表qíng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这都是你写的?”
她琉璃色的眼眸不回不避,点头道:“诚然如此。”
他头也不抬地继续阅览,片刻后,面色平静地又问了一遍:“那如此说来,这一千遍《神华心经》全部是你自己亲手写的?”
“嗯,是我亲手写的。”她面色不改,极其镇定地说。
虽然之前白狐仙子说,要骗得她的师父大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诚然她也失败过无数次,至今尚未成功过。
不过无数次的失败经验也让她悟出,师父镇定,便要比师父更加镇定,方有一线希望。
他终于抬头,神色淡然地直直望向她道:“所以你已经可以做到写一千遍,有八百八十九遍的字迹不差分毫,另外一百一十一遍的字迹各有千秋?”
“这个……”师父是火眼晶晶么?这么细微的差别也瞧得出来!
师父的眸光依然不兴波澜,几番挣扎之下,她终于跪下来:“师父英明。那八百八十八遍……确实是……是我让禹滕用法术变的。”
“这次是什么缘故?”他放下手中的帛锦,盯着她问。
她实话实说:“师父走后,我本来决定痛改前非,认真完成师父布置的课业。不过刚写到一百遍之时,便觉得有些困乏,于是就回房小睡了一会儿,一觉醒来已是数个时辰后,所以未能完成剩下的那八百八十八遍。师父,我知错了,请师父责罚。”
他的神色已有些许冷然:“然后你就让禹滕帮你变出那八百八十八遍,想要鱼目混珠?”
她低垂着头,回答说:“是。”
禹滕见主人要受罚,立即帮忙说qíng:“主人也只是一时贪睡,请师父大人原谅。此事是我的错,要是我早点叫醒主人,她就不会睡过头,再说擅用法术之事也是我替她出的主意,我愿替主人受罚。”
她抬头瞄了一眼禹滕,眼圈微红:“禹滕你对我的好,令我很是感动,但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让你为我背黑锅。我知道在我休寝之时,你来叫过我二十三次,是我自己贪睡不起。再说用法术变出那八百八十八遍经文的事,明明你是百般不愿与我láng狈为jian,而我一意孤行,怎么能算在你的头上?虽然你主人我贪玩好耍,懒惰成xing,不过这一人做事一人当的风骨还是有的。师父,要罚就罚我一人好了。”
禹滕“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斗大的泪珠噼里啪啦往下掉。
“主人……”没想到主人对它如此之好,太令它感动了。
“禹滕……”
立于一旁的火凤神shòu顷刻间呆住,谁能告诉它现如今是什么状况?一人一shòu热烈拥抱上演痛哭流涕的戏码么?
“够了。”清淡的声音一响起,巨大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淡眸扫向她,“你真的知错了?”
“嗯。”她抬袖抹gān眼泪点点头,小小的肩膀还有些许颤抖。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要你抄《神华心经》?”
“因为师父想让我尽快掌握《神华心经》里面的心法以调理内息,同时这也是为练好缚妖咒扎下根基,否则在心法不熟练的qíng况下练习缚妖咒,容易伤及己身。徒儿明白,我日后定然不会再偷懒了。”
他双眉微蹙地瞅着面前这个有着琉璃般眼眸的孩童,神色刹那间有丝恍惚,粉腮玉琢,明眸皓齿,连神qíng都和当年的她如出一辙。
几不可闻地轻叹缓缓地从他唇边溢出,诛神台上,那个浑身染血的身影,愤恨决绝的眼神再一次浮现眼前……
他旋身而起,脸色已恢复平静,“再抄一千遍吧。”
想必师父已对她失望透顶了吧,望着师父有些冷清寥落的背影,她陷入了深刻的自省之中。
摸了摸禹滕的鹿头,她喃喃道:“禹滕,师父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主人无需介怀,你以后若是好好听话,师父大人自不会再与你计较了。”
她郑重点点头,心中暗下决心,以后定然要好好听师父的话,认真研习法术,再不去狐仙dòng,也再不去找山jījīng玩。
彼时岁月如诗,风景如画,樱林绵延,远山如黛。
谁也不知道这个以后,便是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一晃数千年。
第2章 腐尸魔
谧夜寂静,弦月初露。
荒郊野外,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倏地出现,各据一方,静默伫立。
淡淡的月光下,两人的轮廓愈见清晰。
黑衣人头戴着有黑色面纱遮掩的斗笠,看不清容貌,倒是周身散发浓郁的尸臭味分外刺鼻。
而他对面的白衣女子墨发随意地垂在身后,眉目之间看似散漫却暗含慧黠之气,一袭广袖霓裳裙在风中缓缓漾开,说仙姿玉容也实不为过。
黑衣男子yīn沉地盯着眼前的白衣女子半晌后,终于出声:“拂瑶阁主,你当真要如此yīn魂不散地缠着我不放?天下如此多妖魔,你为什么偏生要和我作对?”
他的音调怪异而尖利,白衣女子却丝毫不以为意,笑眯眯道:“yīn魂不散这个词儿不是你们妖魔的专属么?为什么要用在本座身上?本座着实不喜啊。”
“再者,”她神色玩味地望向他,“本座只是喜好从一而终,既然让我遇上了你,自然要对你负责到底了,不然传出去对本座的声誉影响多不好啊!”
“哼,少跟我绕,你们灵霄宫素来可恨至极,你当真不肯放过我么?”黑衣男子倏地抛开斗笠,露出一个爬满黑蛆的骷髅头,狰狞地望着她。
拂瑶此刻确实有些不明白这只腐尸魔的心思,适才他带着斗笠时,瞧着尚还算得顺眼,如今为什么忽然狂xing大发得要把斗笠取掉?莫非……是觉得自己长相英武,必须在死前好好露一下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