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引忘川
她的眼眸淌过一丝恍惚,仿佛刚要点头,又忽地攥紧他的衣裳,就好像攥着一件无比珍贵的东西一般,她怎么也不肯松手,贪恋地汲取他身上的味道。“我不要,师父你讨厌我了是吗?”
“没有,你刚受伤,需要好好休息,师父明日再好好陪你好么?”
她忽然无比平静地望着他,“你不会的,你会象以前一样,赶我走是么?”
如死水般平寂的声音传来,他的心似被捅了一个窟窿一般,倏地疼痛无比。那种痛好似积攒了千千万万个岁月,由最初的一点一点的刺痛,酸楚,麻木,哀恸缓缓地扩散开,不知不觉中沁入到五脏六腑,最后变成了一个血淋淋的大窟窿,深入骨髓,痛彻心扉。
多少个午夜梦回,他一次次地被惊醒,脑海中除了她鲜血淋淋的身躯,就是她泪流满面的容颜,那样的伤心绝望,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她伸手抚平他微蹙的眉间,隔了许久,她继续说,“师父,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事,但我还记得你说过要我走,让我以后不再叫你师父……师父你为什么要我走?是我又做错事了么?”
她的神色很认真,就好像如以前教她法术时遇到不懂之处,需要他为她解惑时候一样。
只是,他可以为她解千百道疑惑,但这个如果解开了,她会更放不下吧?
她见他不说话,突然象失了魂似的,喃喃自语说:“原来师父真的不想见到我。”
片刻后,他终于冲开定身咒,低低叹了一声,指尖缓缓拂过她的墨发,“没有,不要多想。”
“那为什么……”
“你记错了,师父没有赶你走,快睡吧。”
“师父没有骗我?”
“嗯。”
她好像放下心来,手上攥紧的力道也松了一些,在他怀里寻了个习惯的姿势睡下,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左手,感觉到手沾到些湿热的液体。
她怔了一下,突然抓过他的手,看着包裹的白色纱布已经被鲜血沁透,双眸倏地又闪过一丝妖异bào戾的光,“怎么回事?谁伤你的?”
“无碍。”他淡淡道。
她却抓着他的手不放,脑海中依稀闪过些零碎的画面,但看不真切。
“皮ròu伤而已,师父无碍。”
她有些无力地松开, “是我伤的师父么?”
“不是。”
“我知道是。”她垂下眸,失魂落魄地说:“对不起,师父。”
“瑶儿,不关你的事,明日就会好的。”
她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握住,轻轻打开纱布,只看到血ròu模糊的伤口深可见骨,整个手掌无一处完好,到处都是翻开的狰狞血ròu。
“师父为何不敷药?”她自袖中拿出一个瓶子,轻柔地倒出里面的药粉敷在伤口上,再用白纱一圈一圈地包好。
“还疼么?”
“不疼。”和她受的痛苦比起来,远远不及万分之一,灭魂劫是所有劫数中最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劫数,第一重发作之时会昏迷数月,第二重发作则神智混乱,行为举止乖张异常,第三重发作时,则三魂七魄似一丝一丝抽离一般,身体好似被千刀万剐般痛不yù生,神智紊乱,到第五重之时便会神魂寂灭,永远消失在六界之内。
“你骗我,”她的脸色愈加的苍白,“师父,你为何总是要骗我?”
他默然不语,因为……他好像真的一直在骗她。
“师父,你真的一点都不爱我么?你可不可以……骗我一次?”
“瑶儿……”他的声音有些压抑得低沉。
“师父,我好累。”看向她姣好的眉目,似有无限疲惫和落寞,浓得化不开。
“那睡吧。”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抬眸望向窗外,月华依旧皎洁如前。
片刻后再敛首,她已沉静地睡去,他轻轻地帮她拢了拢被子,望着她苍白的容颜喟然一叹。
此夜,无眠。
翌日拂瑶起了个大早,走到厨房,却看见师父已经熬好粥端上桌。
“师父,你起得好早。”
“嗯,饿了么?快来喝粥吧。”
拂瑶坐到桌边,刚要端起碗,却瞥见师父的好看的绯唇微微红肿,还有一处蹭破了皮,“咦,师父,你嘴唇怎么呢?”
夜渊微微一怔,半晌后才道:“无碍,许是被蚊虫叮的。”
拂瑶又盯着他的嘴唇瞧了一会儿,有些疑惑道,“可是怎么会……破皮?”
“刚才喝粥时,不小心烫的。”夜渊淡淡道。
“喔,原来如此,师父还是擦些药吧。”忽地又瞟见他的手腕亦缠着一层白纱,有些惊讶,“师父的手怎么受伤了?”
“盛粥时烫着手了。”夜渊自然不会让她知道实qíng。
拂瑶闻言,心中有些愧疚,若是她早些起来做饭,师父也不会被烫着手了。
“师父上药了么?我这里有瓶药散对治愈皮外伤很有效,我帮你重新包一下吧。”
“上过了,不碍事的,过两日便好了。”
“都怪我,昨日睡得太沉了。”昨日练完琴一回房就睡着了,想必是那琴音的效用太好,连带着睡眠都香甜了许多。
夜渊淡淡一笑,“你的仙气不足需多多休息,且沥素的琴音有沉静心神的作用,你不必起得太早。”
拂瑶配合地点头,“那师父日后要多加小心。”
夜渊颔首,“嗯。”
此后几日,每逢夜深,拂瑶便神智不甚清醒,会到夜渊的房间里,有时乖巧听话,仅仅是静静躺在他怀里睡去;有时任xing胡闹,非要他连哄带骗,才肯乖乖的不再放肆;有时古怪乖僻,非要蛮横地在他身上折腾够,手下的动作才肯停住,但一到第二日白昼,又全都忘却了。
她玲珑柔软的身躯早已不似幼时,再加上她刻意而又青涩的撩拨,夜渊只觉得自己的定力一日不如一日。
连续几日下来,拂瑶每日清晨都看到师父的嘴唇依旧红肿,连脖颈之上都有几点,神色也难掩倦色,终于忍不住问,“师父,这几日还有蚊虫么?”
“嗯。”
拂瑶忽地抬起头,眉头微蹙着放下碗筷,无比愤愤然地说:“这只蚊虫实实是太过大胆,叮过师父一次也就罢了,偏偏每夜都痛下毒手,且还都在嘴唇之上,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知道师父宅心仁厚,不忍杀生,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对于这种得寸进尺的家伙,就该立即就地正法!”
夜渊听得微微一愣,片刻后才抬眸道:“就地正法?”
拂瑶点头,理所当然道,“师父自然是大慈大悲,但这只蚊子实实是不知感恩图报,不如让它早入轮回,以后多受些教训后自然就知进退了。”
虽不至于象琉鸢那样奉行斩糙除根,但再三冒犯,就绝对不能姑息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