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伤侧头，就见那烛龙之血的四周，正出现了一道血色的光幕，将那血蛇护在了其中，显然不是现在就能取到，就见远处的少年停下了脚步，似乎正在等待自己，便咬了咬牙，心中不知为何，竟然肯定这少年不会伤害自己，脚下不停地向着那少年追去。

　　踉踉跄跄地在虚空之中游走，魏无伤就见这片空间之中，竟是开始出现了一团一团的亮光，仿佛有什么在孕育一般，眼见有灵气充沛的灵物出现在不远之处，魏无伤试着探手去抓，却惊讶地感觉到自己与这灵物之间，仿佛还存在着时间与空间的差距，无法真正地得到。

　　讪讪地收回了手，魏无伤就见那少年似乎没有见到自己动作一般，只是径直地前行，走过了最初的黑暗，仿佛天地展开，魏无伤的脚下，便出现了一望无际的汪洋，更远处，一座灵山拔地而起，直通天际。

　　一条巨大的赤蛇，盘旋在这灵山之上，缓缓地游动。

　　魏无伤就见那少年停下了脚步，看着这赤蛇一脸傲气地抬头，似乎在看着天上。

　　天空之上，此时霞光满天，无尽的清气卷起，一名清隽的青年负剑立于天上，向下俯瞰时，目光安宁漠然。这青年一抬手，便是无尽的剑气在云空震dàng，万里之外的赤水陡然消散。这青年垂眼，便叫整个灵山，都在轰然作响。

　　魏无伤看着那青年，目光落在了前方那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只看着那条赤蛇的少年的身上，竟然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了熟悉的感觉。仿佛下一刻，她就知道，这赤蛇会说什么样的话。

　　“贪láng！你不在青木停留，为何来我钟山？！”几乎是同时，魏无伤与那下方仿佛隔了一个世界般的赤蛇一同说道。

　　“上仙们，走了。”这那名为贪láng的青年，在这烛龙充满了敌意的目光里沉默了许久，方才轻轻地说道，“这个世界，从此，再也没有真正的上古。”见这烛龙满眼的嗤笑，他伸出修长的手，轻声道，“我们有责任守护这个世界，烛龙，你也并不例外。”

　　可是，它只喜欢血，喜欢这天地被撕裂时，那翻天覆地时的灾劫。

　　烛龙崇尚的，永远都是动乱。

　　可是魏无伤却还是知道，在这赤蛇死死地盯住了这青年很久之后，还是缓缓地缩小，飞到了这青年的肩膀上，闭上了双眼。

　　“果然，我真是讨厌你啊，贪láng。”这赤蛇在最后，发出了嘶嘶的笑声。

　　第100章

　　浮光掠影。

　　几十万年的时光，在魏无伤的面前一晃而过。

　　赤色的巨蛇，化作了骄傲的少年的模样，走在那沉静青年的身旁，一走就是许多年。

　　他一直都想做个坏人，可是看着那青年望向自己的目光，却还是压抑着心里的对破坏的渴望。他在他的身边，有了更多的友人，有了更多的尊重。这天地之间，他再也不是孤单的存在，哪怕脸上还是一副桀骜的模样，可是心里，却还是将这片天地，当做了自己的归处。

　　或许，贪láng是对的。

　　这仙界，只有在宁静之中，才会这样美好。

　　化作了小蛇缠在青年的手上，烛龙心里想着这样的话，然而口中，却还是嘶嘶地说道，“总有一天，我吃了你！”感觉到青年冰冷的手覆盖在自己的蛇身上，小小的赤蛇懒洋洋地翻转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接住了青年抵在嘴边的一杯仙茶。

　　繁花树下，许多的仙人含笑看着它，目光温和包容，仿佛将它当做一个喜欢撒娇的孩子。只是他们并不知道，或许，假装自己不知道，烛龙的心里，每次见到这些浑身灵气充裕的仙人，都有一种想要破坏的yù望。

　　与生俱来。

　　魏无伤默默地看着这赤蛇，看着这赤蛇演化的少年，在这漫长的时光中褪去了初时的凶悍，两行鲜红的血线，自她的眼角滑落，鲜红的鲜血从她长裂开的眼角一滴一滴地落在虚无里，心中有一个声音似乎在嘶吼，叫她不要再继续看下去，可是目光，却死死地看着那自在地在赤水之中嬉戏，对着云空之上，默默地看着它的赤蛇无法转圜。

　　她似乎知道，这烛龙此生之中，最幸福的时光过后，会发生什么。

　　诸圣归位，烛龙与贪láng进阶准圣，烛龙曾经好奇地询问贪láng，为何以他的修为，不去成为至尊的圣人，然而见到的，却是那青年默默摇头后的沉默。

　　他的好友的心里，隐藏着一个秘密，他看向遥远的虚空之中的表qíng，充满了怀念。这叫烛龙的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很不快乐的心qíng。似乎是难过，似乎是嫉妒。

　　明明，贪láng的好友，是自己才对。

　　上古青帝，妖族鬼车，自天道孕育的天机仙子，贪láng的身边总是有许多的友人，可是他从来都不知道，烛龙看着这些人的时候，心里想的却是若是吃掉了他们，是不是自己的好友，便只会对着自己。

　　明明当年的钟山，是这个青年，对着自己先伸出了手。

　　这样怨恨复杂的心qíng，在天地大劫的时候，彻底地有了变化。诸圣在佛山之下，一同决定了将那大劫引动，带着这几乎能叫仙界崩溃的劫数远远地离开这个世界。然而所有的圣人与准圣，却一同要求，贪láng留在仙界，护持这个已经开始崩溃的世界。

　　烛龙也要走。

　　无关其他，只是作为这仙界的一员，就算是极恶不赦，可是在心里，却还是爱着这个世界，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它还是想要保护。

　　可是为什么，贪láng不走呢？

　　他怀着心中的恶意，与鬼车一同走到那静谧的青年的面前，劝他一同为仙界做出牺牲。鬼车或许是心中带着正义，可是烛龙自己却知道，从一开始，自己就想要他的好友，与自己一同去死。

　　就算死，咱们也得一起去死。这就是天地凶蛇烛龙的友qíng。

　　当年这青年要与自己做朋友，就应该有这样的准备。

　　那青年一双眼里，仿佛什么都知道，可是他看着烛龙少年模样的脸，微微敛目，还是说了一声。

　　“好。”

　　那时候，烛龙的心里，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升起了满足。

　　死的时候，有他唯一真正承认的好友在身边，这就足够了。

　　魏无伤看着那遥远的世界之中，一条赤蛇的巨蛇在云空之中发出了嘶嘶笑小声，而身边那开始虚幻透明，有着那与烛龙相同模样的少年缓缓消散，整个画面，在那赤蛇卷着自己的好友，带着灾劫冲入了无尽的星空，只觉得不能呼吸。

　　“你的记忆，只到此时。”一滴一滴的血泪从眼角滚落，魏无伤的手指，向着那似乎被按住了停止键的画面轻轻地点去，虚空之中，一道道的涟漪在慢慢地扩散，那开始消散的少年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淡淡的怀念。

　　十万年在星空之中的颠沛，无数当年曾经与他说过话的仙人在他的面前陨落。直到最后，一株枯萎了的青木之下，脸色苍白的少年坐在那还是没有表qíng的好友的身旁，看着无尽的星空低声道，“这一次，轮到我，要死掉了。”

　　从此时，他的心里，才有了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