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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崖顶》完结+番外

作者:洛无奇 时间:2020-02-15 04:48:42 标签:强强父子年上

  沈思忍不住好奇,悄悄掀开块瓦片向内望去,一瞧之下,竟生生把自己给吓了一跳,这处不起眼的所在原来是间佛堂,里头供奉着成百上千的牌位,那些阴森厚重的牌位上大多未刻字迹,沿着长案一层层叠上去,最高一排直顶到了天花板,看得人寒毛直竖。

  王妃在正中一块软垫上跪好,恭恭敬敬上了香,缓慢开口道:“阿爹,大哥,青哥,绯红今日从寺里回来了,一切都照着大师的话去做了,希望就此能平平安安了吧,也请你们好好保佑她。青哥,你在那边不必挂念,王爷对我们母女十分照顾,待绯红更是视如己出,有些时候啊,娇惯得连我这做娘亲的都看不过眼了。”王妃满怀慈爱地轻笑一声,似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听说皇上近来有意为绯红赐婚,不过你且放心,王爷跟我说好了的,定会给绯红许配个自己满意的人家……”

  淬不及防听见这惊天秘密,沈思赶紧扣上瓦片伏在房顶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被人察觉到自己的存在。虽然外间早有传闻说绯红郡主并非晋王亲生,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凭卫律那样一号人物,竟然会在明知不是自己女儿的情形下,甘愿顶着世人非议将郡主养大,还宠溺非常,这卫守之……到底是个怎样的家伙?

  直待王妃离开许久,沈思才蹑手蹑脚跳下地,悄悄翻出了院子。这一出来,他又傻眼了,之前光顾追赶小狐狸忘了看路,王府里本就大得出奇,小径纵横,树影森森,那些亭台楼阁在暮色之中更是长成了一般模样,他就这么生生走迷路了。

  说来巧得很,平日成群结队的太监、侍女一时也都不见了踪影,周围没个人可以求助,沈思只好贸贸然朝着一处光亮走去。隐隐约约间,还能听见悠扬的琴声。

  光亮渐近,原来是湖畔一处吊了灯盏的的小亭,亭中背身坐着一名男子,正在专注抚琴。琴音从指端流泻而出,掺了水音儿,更觉空灵飘渺。沈思快走几步未及开口,那琴声忽地断了,抚琴男子掩住嘴角一阵咳嗽,貌似想要起身,却腿脚一软,勉力撑住了石台才不至栽倒在地上。

  沈思见状急忙过去扶住了对方:“这位公子,可有不适?”

  那人一回头,原是酒宴上被王爷细心呵护、关怀备至的琴师姜韵声。姜公子对沈思虚弱地摆了摆手:“无妨,都是老毛病了,歇歇就好。”

  想起前日小丫头所说的“神仙”之语,沈思不觉好奇地打量起了姜韵声,这人面容消瘦肤色苍白,眼皮低垂目光迷蒙,眼看深秋天气了,竟还穿着一件宽大的单衣,衣袖在微风里摇摇荡荡,倒真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沈思是个热心肠,忍不住提醒道:“晚上风凉,公子穿的太过单薄了。”

  姜韵声有气无力朝他笑笑:“小童去取披风,就快回来了。阁下可是沈念卿沈公子?那日酒宴上没来得及打招呼,在下姜韵声。”

  “姜公子的大名在下早有耳闻,名冠大江南北的乐师果然不同凡响。”沈思坦诚一笑,“我虽于音律上没什么研究,但是方才一路行来听得真切,所谓‘万壑松鸣、涛声澎湃’,也不过如此吧。”

  姜韵声倒还算谦逊:“沈公子过誉了,沈公子若觉得琴声悦耳,那只有半分源于在下技艺,另半分是这琴的功劳。此琴乃王爷所赠,名曰‘独幽’,为上古名琴,其声沉雄古旧,宜弹大曲,即便是寻常人使用,也能奏出山林隐流之声。不信沈公子试试看。”

  沈思不会弹琴,却知道“独幽琴”的大名,也听说过“附云门之青瑟兮,悼倾耳之独幽”,再细看那琴,琴身上果然印着十分罕见的“梅花断纹”,他一时兴起,抬手在琴弦上随意划过,虽不成什么调子,也已然是枞枞铮铮,金铁皆鸣,令人心动了。

  正自叹服之际,背后忽然传来一声断喝:“你在做什么?”沈思与姜韵声齐齐回头,台阶下站着晋王与胡不喜几人。

  晋王见姜韵声只穿了件单衣,赶紧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对方肩头,轻声细语责怪道:“怎可坐在风口里弹琴,说过几次总是不听,次次教本王替你忧心,真该罚你!药可曾喝了?要快些回去歇息才是。”他瞥了沈思一眼,又对胡不喜冷冷责备道,“独幽琴是本王赠与声儿的,岂可随便给人乱动?此琴为传世之宝,价值连城,若有一丝损坏……胡不喜,本王只管拿你是问!”

  这话明里是在教训胡不喜,可任谁都听得出是暗指着沈思的。沈思如被狠狠扇了记耳光一般,登时脸色涨得通红。

  这几日与晋王相处下来,他已渐渐放下戒备,不知哪里来的底气,以为在晋王面前稍稍放肆一些也无不可。谁知今日只是摸了一把姜韵声的琴,晋王竟至大发雷霆翻脸不认人了,这境遇不免让沈思又羞又臊,一口气堵在心头憋闷不已。

  他待要发作,又暗暗苦笑,叹自己气得好没道理,毕竟人家是主,自己是客,客人不会看主人眼色,岂不是自找没脸?最后只好不卑不亢地一拱手:“是沈思失礼了,还望姜公子海涵,那沈思就不扰王爷雅兴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晋王却看也不看沈思一眼,只管小心翼翼扶起姜韵声,对胡不喜吩咐道:“替我送姜公子回房,看着他把药喝了,伺候人好生睡下后再来回话。切莫叫什么不相干的人又打搅到公子休息。”

  沈思闻言,哼笑一声转身而去,衣襟带起一阵劲风,眨眼间人就消失在了小径尽处……

  

  第13章 过晋阳,弓背霞明剑照霜

  

  得了晋王吩咐,胡不喜点头如捣蒜,扯着细尖公鸭嗓回道:“王爷尽管放心,老奴一定帮王爷把姜公子伺候得舒舒坦坦。”说话间他两手翘着兰花指,躬身搀扶起姜韵声慢悠悠步出了亭子。

  待姜韵声走远,晋王朝身旁一众侍从摆了摆手:“都不必跟着,即刻去把辜卓子请到书房候着,跟他说本王随后就到。”

  晋王将身边人都打发掉了,便沿着沈思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所幸没花多少功夫就捉到了沈思人影儿,他赶紧压低声音唤道:“念卿,等等!”

  沈思根本找不到路,正在硬着头皮兜圈子,见了晋王脸上自然没好气色:“怎么,可是姜公子的宝琴有何不妥,王爷讨账来了?”

  听见沈思硬邦邦的口气,晋王知道他是恼了,也不多做解释,只管拉起沈思袖子:“随我来。”走出几步又想起了什么,“念卿这个时辰在外头转悠,可是散步消食吗?”

  沈思自然不会直说自己追狐狸追去佛堂偶然探到了个惊天秘密,更加不想告诉晋王自己是迷路了才不得不四处转悠的。他本就不擅长编瞎话,也懒得搪塞,索性偏过头去不搭理人了。

  等了半天不见作答,晋王忍不住回头看去,但见沈思沉了一张脸,嘴角因怒气未消而紧紧抿着。再向下看,一小撮红彤彤的绒毛从他衣襟处显露出来,还偷偷晃悠了几下,如此这般就生生把主人给出卖了。晋王见状心中暗笑:不用问,沈小五儿定时贪玩出门遛狐狸,不当心把自己给遛丢了。

  晋王一路牢牢拖住沈思,径直回去了自己书房。书房里此刻灯火通明,绯红郡主正坐在一楼的书案后头别别扭扭抄写着《女诫》,周围四五个小丫头恭敬伺候着,有的研墨,有的剪灯花,有的端来茶水点心,还有的给捧着手炉。

  郡主一边握笔写字,一边跟着书文嘟囔:“阴阳殊性,男女异行,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听见门响,她“唰”地抬起头,见是晋王,立刻甜丝丝叫了一声“父王”,可转眼间又瞅见了晋王身后的沈思,登时变出另一副嘴脸,又是呲牙又是瞪眼,好不蛮横。

  晋王发现了女儿的小动作,假意拉下脸来:“绯红,是想为父对你的惩处再加重些吗?”

  绯红郡主闻言,立刻嘟起嘴巴装做几欲哽咽的模样:“父王!绯红的手好酸啊!”

  晋王很清楚女儿惯会耍这类花招,所以根本不予理睬,鼻子轻轻一哼,便径自拉起沈思上楼去了。

  因为从王妃那亲耳听到了卫绯红的身世,沈思忍不住回头细细打量了几眼这位金枝玉叶的安平郡主。这丫头换了女装,倒是有几分大家闺秀的靓丽模样,她眉眼五官肖似王妃,只不过少了王妃身上的淡然大气,多了几分小女儿的骄纵与伶俐,至于与其父晋王,那是半点相似之处都没有的。

  书房二楼是晋王平日用来商议机密要事的地方,守卫森严,闲杂人等连楼梯都踏上不得。可晋王想也不想就把沈思带了进去,进门之后又将人拉到罗汉榻旁,安顿他坐稳了,这才对早已等候在侧的辜卓子吩咐道:“阿渊,过来帮念卿把把脉。”顿了顿,还不忘补充,“他方才碰了姜韵声的琴。”

  起初沈思一头雾水,自己好端端没病没灾的,为何要把脉?可听到晋王特意提及了姜韵声的琴,他直觉背后定有缘故,因而只是安静坐着,并未多话。

  辜卓子闻言连忙走到榻边,拉过沈思手腕架在矮几上,指腹扣住脉门细细切问了片刻,笑着点点头:“王爷勿需忧心,毒量十分轻微,于身体并无损害。”他从小瓶子里倒出一颗赭色药丸递给沈思,“不过为防万一,公子还请先将这颗解毒药服下。”

  沈思迟疑着伸手去接,目光却望向了晋王,见晋王朝他笃定地点点头,他也不再多心,利落地一仰头将那颗药丸吞下了腹内。

  看出沈思心内犹自迷惑,晋王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念卿,事到如今本王也不想瞒你,那架‘独幽’的琴弦被做过手脚,抚琴时毒液会透过弹奏之人的肌肤渗入体内,日积月累必定伤及肺腑,无药可医。先前那般疾言厉色地喝止你,一则是装样子给外人看,再则也深恐你会被毒液所伤,你能体谅本王吗?”

  “王爷既如实相告,沈思便再没有赌气的道理。谢谢王爷对我如此信任,还时刻记挂着我的安慰。只是那姜公子……”沈思微微皱眉,“王爷如去唱戏,定是个中高手,明里待人恩宠有加,暗地却要置人死地,我若是姜韵声,岂不连死都死得不明不白?”

  晋王苦笑着叹了口气:“唉,你既如此看待本王,多做解释也是徒劳。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本王是何等样人,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若说是城府深厚、演技了得,那姜韵声绝不在本王之下。念卿你只需记住一条:无论如何,本王定不会像对待姜韵声那般待你。”

  沈思不置可否地笑笑,起身准备离开,却被辜卓子给叫住了:“沈公子暂且留步,请问公子,这些时日身体可有别的不适?”

  沈思一愣,飞快摇头:“并无不适。”

  辜卓子执起羽扇,拿扇尖指向沈思的肩膀与膝盖等处:“比方说阴雨天气,或每日晨起之时,这些关节部位可有肿痛?”

  沈思略一回忆:“肿痛确是没有,只偶尔有些轻微酸胀,片刻功夫也就过去了。”

  不等辜卓子出声,晋王便急切追问道:“阿渊,是否他身体有恙?”

  辜卓子捏着扇柄摇了几下:“如在下诊断无误,沈公子应是当日趁夜涉水而上,未及休整,又兼在辕门上吹了一夜北风,以至寒邪入体,闭阻了经络。所谓不通则痛,公子如今年轻气壮,病状尚未显露,但若不及时保养,恐怕日后年纪渐长,就要吃些苦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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