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
“死老头子,又chuī上了,女王稀罕你的鲶鱼和藕饼?你敢让谁吃屎!赶紧自己先吃上罢咧!”一个老太太摇摇晃晃从田埂上赶过来,将热气腾腾的饭篮子,塞在了老头子的怀里。
“哈,jī蛋卷饼炖茄子,好饭!”老农掀开篮子盖布,喜滋滋叫一声,啪嗒啪嗒上田埂来,正要吃,忽然感觉身边站了人,抬头一看,眼睛一眯,笑道:“姑娘饿了?”
景横波笑眯眯看着那老头篮子里的饭,点点头。她听见了刚才的对话,心qíng很好,当年提出的桑基鱼塘和改善大荒土质的建议,如今慢慢已经看见成果,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吃饱饭更重要?大荒占地百分之七十的沼泽只要能用上一半,那国力民生就会是一个突飞猛进的结果,将来统一各国各族,走出沼泽,和各国通商之后,大荒要想成为第一大国,也不是没有可能。
老头慷慨地抓过一大块卷饼递过来,笑道:“出门在外谁都有不方便的时候,吃吧吃吧,今年年成好,姑娘尝尝我们的新麦子!”
老太婆有点心疼地撇撇嘴,咕哝道:“说胖就喘上了,jī蛋也不是常吃的……”
老农的指甲fèng里全是黑泥,几个女人都有点犹豫,景横波却毫不犹豫接过来,笑道:“多谢老丈。”
随手将饼子分分,留下一块没被老农手指捏过的,一边吃一边随意地聊,“老丈,你们这是自家田还是佃户啊?”
“佃户呢,这片田和那边的桑园,都是濮阳郑家的,郑家家大业大,王城有人做大官,还管着教导咱们全蒙国的士子。咱们这濮阳大部分土地都他家的。不过郑家人好,jiāo租少,从不催bī,灾年开门放粮,逢年过节府里还给佃户送猪ròu……”老汉滔滔不绝,景横波含笑听着,嘴里是香喷喷的jī蛋饼,眼前是金làng千倾的麦田,这一路来的血气和郁气,都似乎在瞬间被这畅慡秋风和愉悦笑声涤dànggān净,风轻云淡,天地畅朗。
吃了一角饼子,悄悄在老汉的饭篮子里放了一角碎银,她回到另一边的树荫下,宫胤正在那里盘坐调息,景横波捣捣他的胳膊,递过去那块特意留下来的饼子,道:“这一角是gān净的,我特意留给你的。”
原以为宫胤必然不肯吃这种粗食,谁知道他唇角一弯,接过饼子,慢慢撕了入口。
景横波心qíng大好,展颜道:“这就对了,做人要接地气。回头进了城,给你买几件颜色衣服,别总是白惨惨的,去人家家里做客不喜庆。”
她眯着眼想象了一下宫胤穿着绿的huáng的红的蓝的衣服,却总是接受不能,不禁摇摇头。
要他接地气,其实自己还是喜欢这家伙衣衫如雪不染尘的无上洁净吧?从眼睛到心底,都是一场清澈透亮的欢喜。
宫胤只是笑笑,并不反对她的安排,相遇至今诸多分歧和苦楚,在这些小事上,他渐渐学会了放开,只要她喜欢,愿意给他戴个蒙国的高帽子也是可以的,只是不知道景横波为什么,一进入蒙国,对蒙国人头上的绿色高帽子就特别敏感,整天指着笑个不休,好几次险些引起误会打架,也不知道绿帽子在她那里,到底又有什么奇怪的典故。
“打听过郑家了?”他问。
“风评不错。”景横波满意地点点头,“原先接到那么突然的消息,还以为蒙虎受了什么委屈,谁知道是我多想了。”
宫胤唇角一弯,眼神也很满意。
半个月前,浮水事件刚刚清理完毕,景横波接到了一封请柬和一封告假书,都是蒙虎发来的,驻守帝歌的蒙虎,原本是蒙国人,跟随宫胤多年未曾回归家乡,前不久接到家族信息,说是家中老太君身体欠佳,就记挂着还有一个孙儿至今没有成家,亲自给蒙虎聘了一门佳妇,让蒙虎速速向女王jiāo卸职务或者告假,回去成亲。
蒙虎当然很意外,但是多年不见的祖母身体欠佳的消息也让他颇为心急,当即向女王发了告假书,为表尊重,连请柬也给女王附了一份,可巧浮水过去,可往琉璃也可往蒙国,景横波便打算去蒙国,一路慢慢玩过去,正好参加蒙虎婚礼。她给蒙虎的回复要先送回帝歌,蒙虎估计还在路上,她便打算趁着自己先来,瞧瞧蒙虎的媳妇,给自己和宫胤的最亲信的大统领,把个关。
如今已经进入蒙国境内,一路打听过来,蒙虎未来的丈人家郑家,在蒙国是出名的书香大族,朝中有人做着礼司司相和文阁学士,手下还掌握着在蒙国乃至大荒都很有名气的碧峰书院,传承百年,家风严正,从没有欺压百姓鱼ròu乡里的事。郑家的小姐们个个可以称得上贤良淑德,德容言工,向来是蒙国官宦士族乃至王族趋之若鹜的当家主母人选。蒙虎家族虽然算王族,但在这样的清贵家族眼里,还未必就是良配,只是郑家老爷子早年和蒙虎的祖父有些jiāoqíng,才允了蒙家老祖母的求亲。
景横波知道后,忍不住为蒙虎又喜又好笑,很难想象蒙虎那个粗人,娶了这么一个完结屋规矩谨严的世家小姐,以后的日子会不会换种活法。
蒙虎的家族在蒙国也算煊赫,是王族的一个分支,祖父爵位郡王,传二代后降为国公,蒙虎的伯父袭了国公爵,父亲则为蒙国最大的两支边军之一的叱虎军将军,蒙虎是次子,自小没有继承家业爵位的负担,早早就离开蒙国去大荒各地游历,也早早被宫胤收纳,成为他的心腹亲信,跟随在身边多年,算起来年纪比宫胤还大些,早就该成亲了。
“离这不远就是濮阳城,今天时辰还早,gān脆早些进城逛逛?”景横波一提议逛街,那边几个人目光灼灼便转过脸来,景横波吸吸鼻子,叹口气——跟屁虫太多,很烦啊。瞧裴枢那眼神,瞧耶律祁那微笑,真是吃不消。
好在跟屁虫身后也有跟屁虫,孟破天忽然蹿了出来,一把抓住裴枢道:“前日你打坏了我的翠玉钏,你答应赔我一个的!如今正好去濮阳城买!”不由分说便将正要往这边蹭的裴枢拉走了。
而耶律祁那边,温文尔雅的姬玟,温文尔雅地站在耶律祁面前,微笑款款道:“到了蒙国上野郡,姬玟就要取道上野近道回姬国,此去相见无期,不知公子可愿趁这不多相聚时日,陪姬玟再看一眼蒙国风qíng?”
姬玟的微笑总是那么恰到好处,她的语气神qíng也毫无哀愁,没有任何拿恩qíng或者心意来胁迫的意思,却让人觉得这女子的笑意空而远,体贴而亲切,兴不起厌烦的qíng绪,说不出拒绝的言语。
尤其是耶律祁这种一向善体人意的雅人,对上这样的态度和笑容,这样的语气和言辞,也只能微笑,道:“这是在下的荣幸。”
景横波看着那四人各自离开,吁了口长气,她衷心祈祷孟破天和姬玟能破垒成功。只是心里却又觉得,裴枢和耶律祁xing格不同,但坚执却是这种优秀男子的共xing,对于孟破天和姬玟来说,追逐爱qíng之路路漫漫其修远,需要恒心,更需要机遇。
历经磨难得来的相聚,总是令人珍惜的,她牵起宫胤的衣袖,“走,咱们也进城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