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
后面一句走吧是对家将说的,家将应了,一行人继续向前,孙大夫又松了口气。
轿子经过景横波身边时,轿帘忽然又掀开了。
那苍白的涂着鲜红蔻丹的手,又伸了出来,孙大夫脸色一变。
这手指,这回直直指着景横波身边的宫胤,声音也多了几分不平静,道:“这个人……是jian细!带回府彻查!”
那家将一怔,看一眼宫胤,还未及说什么,景横波已经格格一笑,“吉小姐,这是人,不是猫。”
那手指依旧笔直指着,声音多了几分yīn狠,“前几日潜入飞马军的几名jian细,其中有一人和这人很像!”
“吉小姐。”礼司司相再难保持沉默,急忙上前一步,道,“不可无礼,这是大王的贵客!”
那手指弹了弹,轿帘动了动,那吉小姐仿佛才看见这边朝廷官员似的,诧然道:“啊,原来是魏大人!魏大人怎么今天在这里,还护着这窥视我军的jian细?”
魏司相脸色铁青,冷冷道:“吉小姐。你是要令我国在他国远道而来的贵客面前蒙羞是吗?这位是姬国三王女,代表姬国女王前来向大王贺寿。她刚刚抵达蒙城,她身边的人,如何能去窥伺你飞马军的军qíng?”
景横波笑吟吟道:“身边人这词儿用得极好,可不就是身边人。这位,是本宫驸马。”她也指指那轿中,戏谑地道,“吉小姐,你说话可真让人捉急,你说,我姬国的驸马,跑来窥伺你蒙国飞马军军qíng?”
四面微微窃笑之声,那吉小姐却不知是听不懂,还是xingqíng执拗,冷冷道:“如何不能?姬国王女又如何?王女驸马又如何?不过是一群粗蛮无礼的高原女,在穷乡僻壤里关起门来称王。听说你们那骑驼羊,嚼红果,嚼得一张嘴就是血盆大口?想想都恶心。你们山野女人之国本就低贱,一个驸马也未必及得我府中家将高贵,他贪慕我蒙城繁华,潜入我军中刺探军qíng,有什么不可能的?”
“唉,”景横波喃喃道,“姬玟在,一定很生气……其实我也有点生气了……这世上怎么这么多作死的人呢?”
“你说什么?”那吉小姐没听清,追问。
景横波还没回答,宫胤忽然转过身,看了吉小姐一眼。
他只一眼,那吉小姐忽然便手抖了抖,随即冷笑一声,便要放下轿帘。
她也算反应快,可惜和有些人比起来永远太慢。
宫胤一抬手,手上忽然多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华丽宫样罗裙,梳着直发,脸白得似霜,嘴和手却红得似血的小姑娘。
她一张脸生得过于平板,却又很不符合年纪的涂着极厚的脂粉,白惨惨一片,这让她的嘴看起来更加怪异,如午夜嗜血食ròu的女妖。
蒙国官员们茫然地看看挂在宫胤手上的小姑娘,再茫然地看看那空了的轿子,才反应过来,轿中装bī的吉小姐,已经拎在了“驸马”的手上。
蒙国官员还没想好是该劝阻还是该呵斥,那些家将刚刚反应过来怒喝着冲过来,那忽然换了位置的吉小姐还在发呆,宫胤已经拎着她,转到景横波面前,煞有介事比了比。
这个动作更奇异,众人更一傻。
随即宫胤道:“血盆大口?”
四面百姓吃吃发笑,看看吉小姐涂得血红的微阔的嘴,再看看景横波花一般的娇艳红唇。
吉小姐此时才反应过来,眼看身子悬空,众目睽睽,羞rǔ感cháo水般涌来,厉声尖叫:“放我下来!贱民你敢——”
她在空中抬腿要踢宫胤,罗裙纷飞,但除了让她姿态更难看之外,哪里能靠近宫胤一分。
宫胤用一根手指勾着她衣领,拎得远远的,脸上虽无表qíng,姿态却满满嫌弃,道:“粗蛮无礼?”
众人看看微笑优雅的景横波,又看看裙袜散乱的吉小姐,齐齐叹气摇头。
“救我下来!救我下来!”吉小姐在宫胤手上尖叫,此刻眼底终于露出恐惧之意,不敢说狠话,只拼命向家将求救,可家将投鼠忌器,哪里敢上前,那些趾高气扬的家将,只好将哀求的目光投向蒙国朝臣队伍,指望他们喝止。
“啊呀,老夫忽然肚子痛。”礼司司相一脸痛苦对副相道。
“许是早上衙门那豆腐脑不大好,卑职也觉得不大舒服。”副相反应很快捂住肚子。
“城门风大,几位老大人身体不适,可不要再冒了风。”立即上来一群年轻侍郎员外郎,将老家伙们搀了进去。城门口蒙国官员顿时走空。
“救命!救命!你们敢在城门口伤人……”吉小姐声音尖利,拼命空踢。
“如果这就是蒙国的高贵和美丽,”宫胤只淡淡一句,便盖过了她的声音,“那么,就让更多人瞻仰吧。”
说完他抬抬手。
手上人又不见了。
众人顺着那风声轨迹,茫然抬头,然后就在城头旗杆上,看见高高挂着的花花绿绿的人。
宫胤一抬手,chūn水递过雪白的绢帕,宫胤细致地擦刚才拎过吉小姐衣领的手指。
景横波笑眯眯看着,她最喜欢看宫胤出手教训人,他的做派似乎很装bī,可他做起来最自然,有种人天生高贵,动动手指都是纡尊降贵。
“何必呢,”她欢欢喜喜看着上头尖叫晃dàng旗子一样的小姑娘,眼睛弯如月,“挂那么高,很难看啊,虽然她确实非常难看。”
宫胤手指一弹,绢帕随风飘去,景横波眼角余光看见有两个围观少女悄悄去抢,撞在了一起。
随即她听见宫胤声音清晰而坚定地道:“夫人之美,岂容亵渎。”
这一句,不仅她,所有人都听得清晰。
语气平淡,却似宣告。
景横波怔一怔,唇角慢慢弯起,一抹笑意,从眸深处点燃,蔓延,转眼,光芒万丈。
……
景横波在城门口,和人发生冲突时,蒙虎就在城内大明坊的平王府内。
他面沉如水,站在窗前,背对着身后滔滔不绝说话的男子,始终一言不发。
那男子不停地喝水,嘴唇都gān起了皮,嘴边泛着白沫子,可见已经说了很多话。
但这些话好像都没效果,因为蒙虎自始至终就没回过头。
男子说了半天,看看天色,悻悻摇头——连同自己在内,说客来了三批,说得唇焦舌烂,可面前这个人就像铁木一般,钉在地上,没反应,不回头,仿佛要用这样的姿态,天荒地老地拒绝下去。
他最后只能叹息一声,无奈地道:“大统领,识时务者为俊杰。说到底,也不用您付出什么,不过是给您家老爷子写封信……”看看面前那个岿然不动的背影,他最终还是摇摇头,慢慢走了出去。
蒙虎听着那个说客走出去后,隐约间似有大片脚步声接近,慢慢冷笑一声。
平王真是好算计。
要自己写信给老爷子,说自己被俘,然后让老爷子投鼠忌器,不得不放弃一直以来忠于王室的立场,投靠平王,在这蒙国搅起夺权乱政的血雨腥风,然后或者被狡兔死走狗烹,或者被百姓指着鼻子骂失节叛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