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
没等她想好该怎么办,国师进来了,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劈飞了她的神智。
那力持稳定却微微颤抖的声音,真的是国师的声音?她再懵懂无知,也能明白那声音里,泄露了多少不能言明的qíng意。
那句话一出口,整个房间里顿时满满暧昧旖旎气氛,身后国师气息微微起伏,她越发绷紧了身子,心跳得似要蹦出咽喉。
运气太糟糕了……
国师和女王……
大人物的心意,岂是她这样的人能听?
紫蕊发了疯般祈祷,国师能就这样回去。
然而她失望了。
他站下了,他在沉默,他似乎在思索……决定……他走过来了!
紫蕊快发疯了,巨大的心理压力,让她有立即转身跪下哭求的心理冲动,可是偏偏她一动也不能动。
国师走到了她的身后。紧张和畏惧让她赶紧向下趴了趴,镜子再照不见她的脸,却能看见国师举起的手。
天啊,不要……
那手还是落了下来,随后国师的语声缓缓响起……
他在说……
他在说!
紫蕊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他说的那些话,生硬地灌入脑海,她一时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全身无比僵硬,脑海中却翻来覆去地疯狂叫嚣:天啊不要告诉我这些不要告诉我这些天啊我死定了我死定了……
肩上的手竟然也在微微颤抖,国师似乎也心绪不宁,所以敏锐的他,竟然没发现?
苍天啊,让时光倒流回半天前吧,我愿意从未穿上这件衣裳!
……
“你们在gān什么!”
一个声音,忽然打破了此刻的僵硬。
景横波呆呆站在门槛上,有点反应不过来地看着眼前的造型。
她甚至向后退了一步,抬头看了看天,咦,没有雷劈下来啊。
与此同时宫胤霍然收手,垂头一瞧脸色大变,bào喝:“你是谁!”
“噗通”一声,紫蕊翻身扑倒在地,膝盖撞在地面发出重重一声,她却似毫无痛觉,脑袋梆梆地磕在地面上,“国师饶命!国师饶命!”
宫胤脸上难得有了惊怒的神qíng,他转头盯住景横波,她立在门槛上,神qíng惊愕,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狂野又飘逸,红唇和眼角星光微闪,弧度艳魅,魅到令他心中一绞。
随即他转头盯住紫蕊,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雪白的脸上蓦然闪过一丝青气。
景横波心中一跳。
“别!”她失声喊道。
宫胤的命令已经传遍宫阙:“拖出去,赐死!”
“陛下救我!”紫蕊发出一声绝望的哭号。
蒙虎和禹chūn,不知道从哪,飞一般地冒出来,伸手一夹便将紫蕊夹拖了出来。
“住手!”景横波奔过来,拦在无动于衷的二人身前,“我说住手!”
“停。”她身后宫胤冷冷道。
景横波心中生出希望,转身看他。
“别杀她好不好?是我……”
“别弄脏了衣服。”宫胤对蒙虎道。
蒙虎会意,将紫蕊扔在地下,“脱下身上的衣服!你不配穿着去死!”
紫蕊瑟瑟颤抖着,顾不得羞也顾不得求救,麻木地伸手解腰带,手抖得太厉害,解了两次都解不开。
“不许脱!”景横波上前挡住她,对宫胤怒目而视,“凭什么要杀她还要侮rǔ她!这不是她的错!是我让她穿上的!”
“陛下……”弱弱在她身后牵她裙子的,竟然是紫蕊,“别……别……是奴婢不对,是奴婢僭越了……奴婢甘心受死,您别说了,别说了!”
瘦弱的女子泪流满面,心知今日必定无幸——置她于死地的不是穿了不该穿的衣服,做了不该做的事,而是听了不该听的话。
右国师出口的每一句话,都令她如中霹雳。不仅有国师也许永远不愿对外人相传的qíng意心思,还有也许是他首次倾心吐露的皇朝的秘密,宫廷的隐私,那些隐藏在历史和旧事深处的最不可触摸的真相,带着王朝深埋的血腥气息,甚至不能诉诸纸端,只能由王朝最高贵的人,一对一口口相传。
听了几句她便已经绝望——别说是她,就是副相,听见这样的话,也只能去死。
是她自己做错了。如果她一开始就不管那么多顾忌,不那么害怕,在国师出现的时候就立刻跪下请罪,避免国师倾诉错了人,也许,也许她还有生机。
现在……都完了……
“别轻易丧失希望。”景横波推开蒙虎禹chūn,扶她起来,“我就没听说过,穿件衣服也是死罪!何况这衣服是我主动bī你穿上的!”
紫蕊有苦难言,默默垂泪。
“陛下。”宫胤的声音很冷,“这里没你的事,请你暂避。”
“这里是我的寝宫。”景横波转身,想不到宫胤这么跋扈不讲理,心中也起了怒火,指着自己鼻子,“宫胤,我还是不是女王?”
宫胤转过脸,鼻尖在夕阳微光中如玉冰冷,线条明晰如雪雕。
“是。”
声音也毫无qíng绪。
“我是不是国家最高统治者。”
“名义上,是。”
“我有没有权力赦免他人?”
“只要对方罪不至死。”
“穿件衣服是不是死罪?”
“穿女王礼服,是篡权罪。”
“那不是我礼服,是我日常的普通裙子。”
“等同。”
“我不追究!”
“你不追究,自有他人,遵行法度来追究。”
蒙虎和禹chūn,拖着紫蕊,绕开景横波,向前行去。
那女子一声不吭,长长的发垂下来,丧失了求生之念,也并不指望获救。
宫胤避开景横波的bī视,转身。
景横波的声音,清晰地从他身后传来。
“难道我这个女王,想保护一个无辜的人,都做不到吗?”
声音竟似惨切。
宫胤心中一动。
她受伤了。
这个开朗自在,内心qiáng大光润,似乎永远不会被劣境所困的女子,终于还是受伤了。
景横波站在原地,攥紧拳头,微微颤抖。
她就知道是这样。
看似拥有一切,实则一无所有。
他是要用这样惨烈的后果,来警告她,她的纵qíng也许自身无伤,却会令身边人惨遭噩运?
他是要告诉她,别以为迎驾大典的突出表现,会让她成为真正女王,在久已掌握的qiáng权面前,她永远是傀儡!
是一个连无辜的身边人都不能保护的傀儡!
紫蕊被无声地拖了出去,只穿了一身白色的衬裙,紫色的长裙零落尘埃,黯然失色。
宫胤轻轻地跨出门。
无人知他袖中手掌成拳,手背攥出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