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
一个失神,一个忘神,都没发觉帐篷顶上霏霏鼓起腮帮,不解地看看穷形恶状的景横波,小爪子一撒,又几颗果子落下,骨碌碌滚入宫胤的掌心。
“吐出来吐出来!”景横波掐啊掐,蓦然耶律祁一声低笑,道:“我吃了,怎么办?”
“啊?”景横波一怔,耶律祁手臂一抬抱紧她,懒洋洋“嗯”了一声:“很香。”
也不知道他是说果子香还是女人香。
“又不是汇仁肾宝你吃什么吃!”景横波神qíng愤愤,正要爬起,忽觉身下耶律祁身子一僵,与此同时她背后汗毛一竖。
她一回头,就看见宫胤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正静静垂头看着她和耶律祁。
昏暗的光线里,他面无表qíng却眸光微冷,眼底有深雪般的寒。
他静静看着地上纠缠的男女——无意中吃了霏霏抛下的果子,他立即恢复了意识,先前的事qíng却有些记不太清,隐约只记得人影闪动,刀光横曳,似有一场刺杀。想起这些他心中一紧,正要寻找景横波,就看见了眼前这一幕。
紧紧相拥的男女,毫不避讳的姿势,景横波毫无顾忌抚摸男子的脸……
他沉默着,脸色平静,似冰封住了所有潺潺的暗流。
景横波却没有看清他的神qíng,一眼看见地上残留的几个果子,“哈”地一声欢欢喜喜要爬起来,道:“霏霏你太坏了,明明有这么多解药为什么不说?害我抢得辛苦……喂耶律祁你放开我,喂宫胤你快来救我——”
“我想你根本不需要救。”宫胤打断了她的话,冷冷转身。
景横波愕然抬头,连一直没说话全身戒备的耶律祁也一怔。
堪堪转身的宫胤忽然衣袖一拂,一道冷光击在已经被霏霏砍开裂fèng的撑柱上,咔擦一声柱断,厚重的帐篷猛地倾倒下来,将所有人埋住。
景横波只觉得眼前一黑,来不及应变就觉得手腕一紧被人拽住,她一惊,不知道是宫胤还是耶律祁,对方用力一带,她踉跄扑入他怀中,熟悉的香气令她没来由心中一安,正要靠过去,对方手上用力,一把将她甩到身后,与此同时一人从她身侧掠过,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紧绷的躯体下灼热的肌肤。
“砰。”一声闷响,黑暗中两个男人似乎对了一掌,掠起的掌风震得她歪歪倒倒。景横波掂量掂量形势,觉得宫胤既然已经没事,耶律祁自然不能得手,两虎相争殃及池鱼,她还是赶紧滚蛋的好,正准备招呼了霏霏瞬移,猛然手腕被紧握,宫胤的声音响在她耳侧:“做什么?想和谁跑掉?”
啥米?景横波眨眨眼,我自己跑掉,不想拖累你,这都不行?
她来了火气,将宫胤手一掷,“爱谁谁!”
“她当然要和我走。”耶律祁在黑暗的对面笑吟吟地道,“我今晚就是来接她的。”
“耶律祁你闭嘴。”景横波哼哼冷笑,“你约的是绯罗吧?”
她天生嗓音柔媚粘腻,冷笑也似媚笑,再怎么愤怒也撑不出十足气势,像撒娇多过斥骂。
劲风鼓dàng的jiāo手里,耶律祁的声音更加欢喜,“原先想约的是绯罗,看见你就把持不住啦。”
“把你妹。”景横波嗤之以鼻,“边去吧你。”
一来一回倒似调qíng,耶律祁声音里笑意更浓。
“你们说完没?”忽然cha进来的宫胤声音更冷,冷到景横波忍不住打个寒战,随即砰然一声巨响,四面厚重的帐篷布被震得腾空飞起,混沌的光线里一条人影哈哈一笑,风筝般后飞几步,单手撕开帐篷裂fèng,冲天而起。
宫胤身子前倾,就要随着追出,景横波忽然大喊:“等等!”
“等什么!”宫胤怒道,“捉刺客!”
“要捉你自己捉!”景横波声音比他更高,拼命甩手,“姐有要事!”
宫胤看起来急如星火,却偏偏停住了脚步,但又不肯放手,景横波也不管他,挣扎着抬腿,对地上摇摇晃晃爬起来的绯罗脸上就是狠狠一脚。
“砰。”
刚站稳的绯罗四仰八叉地倒下去,溅起一地灰土。
“不愧是女相,趴着都这么好看!”景横波声音很亮。
宫胤:“……”
景横波还不罢休,哗啦一声撕下绯罗因为尿失禁湿淋淋的半幅裙子,用力向外一扔,大声道:“快去传医官!女相大人失禁了!”
散发骚气的衣裳碎片正迎面扑在一个冲过来的护卫脸上,他猛地一把抓下,飞快地奔到一边,随即墙角响起了响亮的呕吐声。
绯罗本来已经好了些,正挣扎yù起,看见这一幕,砰一声又倒了下去。
景横波妩媚一笑。
“哎呀,我不该大声说的,这下全都听见了吧?不好意思,我忘了!”
……
好容易记仇的女王陛下报了仇,宫胤才拽着景横波冲破帐篷裂fèng而出,景横波正要大喊捉贼,蓦然发现外头人声鼎沸,火把乱舞,无数人大喊:“刺客!捉贼!”在营地内láng奔豕突,场面混乱成一团。
“啊哈,这些家伙反应真快,都发现刺客了……”景横波说到一半发觉不对,回头看看宫胤,他脸色森冷如冰雪。
景横波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吸了吸鼻子,叹气,“人多坏事啊……”
很明显,六国八部的护卫队伍里,有耶律祁的内应,所以他这边一露出形迹,那些内应就开始抓刺客搅混水,人多眼杂,耶律祁很容易就可以混出营地。
如果只有耶律祁一个人,就算被耽搁一会儿,已经做好布置的宫胤护卫也依旧能拦下他,此刻这般混乱,却是不能了。
宫胤看了她一眼——知道她一向聪明,只是此刻这聪明的叹息,听起来似乎怎么都有点兴奋的味道。
“很庆幸?”他淡淡地道。
“啊?”景横波没听懂。
宫胤已经不说话,衣袖一拂,将她推给赶来的静筠翠姐,冷然道:“看好她!”
景横波被这一推推得跌入翠姐怀中,一抬头看见宫胤已经走向迎来的护卫首领。
“我知道你可以随时离开,谁也拦不住你。我知道你心不在……这里,谁也留不住。”他走了几步忽然回头,迎着她的目光,“我也不会给你加镣铐,限制你的自由。你愿意留便留,愿意走便走,愿意和谁一起就一起。只是今日你从这里走出一步,来日你我就是敌人。”
景横波仰头,看进他的眸子,他比常人更黑的瞳仁深处,是一抹千年冰晶一般冷而锐利的幽蓝。
她后知后觉地想:他在生气?
黑夜里火把飞舞,灼烈飞腾的背景里,他的背影依旧孤冷,虽千万人他独在的孤冷,虽千万人只见他的孤冷。
景横波有点发怔,一直以来,她觉得他傲骄、毒舌、高冷、别扭,还是个大闷骚。只是此刻忽然觉得,原来他的真正属xing是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