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宠
这次宣帝亲征虽然说有九成把握得胜并且毫无危险,太后依然觉得战场瞬息万变、万剑无qíng,万一就有个意外呢?
所以她万分反对此事,两月前宣帝口头旨意一下,她就急匆匆赶来同宣帝商议,但自是被婉拒。僵持了许久,最终发展到了如今不见宣帝不用膳食的地步。
知漪都有些纳闷,毕竟原来太后是相当开明开朗的。如果放在五年前,那时太后肯定自己都料想不到她自己会这般固执。
旁边也无人出声,该劝的都劝过了,剩下唯有靠太后自己想通。
“母后。”知漪端起小盏,先浅尝了下温度,弯眸道,“这银耳羹又香又糯,母后一定得尝尝。”
持勺喂去,太后看了片刻,终是忍不住向来疼爱的少女一直举勺。俯首含过银耳羹,她毫无品尝的心思,匆匆咽下一小碗,脸色变换数次,还是道:“算了算了,哀家不耐烦吃这些,拿去给外边的皇上吧。”
明明是关心,非要说成不喜欢才施舍过去一半,主子真是越来越别扭了。两个嬷嬷内心嘀咕,转头嘱咐小宫女端了碗去。
见宫女端来瓷碗,宣帝微眯眼眸,“太后还是不愿见朕?”
“回皇上……是。”
顿了顿,宣帝直接端碗一饮而尽,外边已是日暮西垂,他掠过一眼昏huáng的天际,gān脆撩袍坐在了门槛上,沉声道:“那便告诉太后,朕在此处等她。”
这动作一做,话一出,周围的宫人顿时就给宣帝跪下了,惶恐垂首,生怕俯视了他们的皇上。
这……这算是太后娘娘和皇上杠上了?
“他这是威胁哀家?!”太后尖声道,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被这消息惊地直接站起了身。
她下意识就要往外走,又硬生生拽回步伐,抿唇肃目。
知漪心中忍笑,面上仍得温柔安抚,“母后误会了,皇上是担心您不用膳不休息会累垮了身子。皇上劝不住您,就只能这样陪您了。”
来回踱步,太后明显心中开始不安和担忧,却仍道:“他这分明就是威胁哀家!好啊,现如今真是不一样了,都敢直接用这种法子来让哀家妥协了,这是要让哀家受万民唾骂啊!”
知漪&嬷嬷们:……母后(主子)您真的不用想这么多。
不管如何,倔qiáng的母子二人暂时还是无一人妥协,当真各自在殿内殿外开始了无眠一夜。
作为中间人的知漪只能两边跑,待到了半夜太后终于支撑不住撑额小睡时才去了殿外陪宣帝。
“皇上今日真是胡闹。”月光下更显殊丽的少女轻声嗔道,为宣帝将披风盖下,随后一同在门槛坐下,“和母后小孩儿般较气。”
好在宫人们都已回避,无人看到他们皇上和皇后都如此不顾形象的画面。
宣帝冷了一日的神色缓下,将知漪一同罩在披风下,“知漪也不赞成朕去吗?”
将头歪在宣帝肩上,知漪微微一笑,“于私,知漪自是不愿见到自己的夫君去战场,即便有十成保证安危并得胜的把握,也不愿意。”
宣帝动容望去,听得少女续道:“但是于公,我知道皇上的抱负是统一四海,将周围这几国尽归入我们宣朝版图之中。这样的皇上,似乎只要是宣朝的百姓,就无法下定决心去阻止。”
四年夫妻般的相处,已经让两人对彼此的了解更进一层,知漪抬眸与宣帝对视,“母后作为一个娘亲,当然会担心皇上。皇上这样和母后置气,母后很伤心。”
宣帝摇头,握住她略带凉意的双手,柔软小巧,“朕不是在置气。”
“皇上知道自己不是在置气,可是别人不知道啊。”知漪忍不住凑上去轻咬了下宣帝下颌,“我发现了。”
“嗯?”
“皇上这几年年岁越长,人却越发幼稚了。”
想起信王妃曾同自己说过的话,知漪就觉得纳闷。别人都道男子成婚后会收心敛xing,越发沉稳,她的皇上是本来就沉稳自持,但怎么成婚后还和别人反着来呢?
信王妃就说过现在的信王有时其实比成婚前还要不着调,莫非这是宣朝皇室男子共有的特xing吗?
第108章 督战
子时刚过, 太后于梦中一个晃神幽幽醒来, 拂袖间不经意将披风抖落在地。半眯眼的林嬷嬷立刻望来, 俯首拾起披风,低声道:“主子,去榻上安置吧。”
太后罔若未闻,缓缓道:“哀家方才做了个噩梦。”
林嬷嬷凝神听太后述说, “哀家梦见皇上得胜归来,但是……受了好些伤。”
林嬷嬷宽慰, “但凡上战场, 受些小伤自是正常的。小伤无大碍, 只要皇上得胜, 不就是好梦,主子说反了。”
连连摇头,太后怔然,“皇上伤得很重, 銮车都被染红, 哀家吓了一跳,大喊御医,但御医还没到——哀家便醒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林嬷嬷知道, 终归还是得太后自己想通。
年岁越大,便越惧离别,主子这是思虑过重。
“酣酣呢?可回去歇着了?”
“没呢,皇后娘娘该正陪皇上一起在门边守着。”
闻言太后又气又笑, “当真夫妻一心,这是可着劲儿比哀家更会心疼谁?”
原嬷嬷亦醒来,又点上一盏柱灯,倒上热茶,好言劝道:“主子您也别和皇上僵着了,皇上圣旨已下,此时若依了您的话儿收回,岂不让人笑话皇上言而无信。”
太后久久未语,半晌起身走到殿门前,映入眼帘的是一对璧人相拥而憩的场景。宣帝用披风紧紧裹住怀中少女,下颌抵在少女头顶,这模样叫太后微微一笑,忍不住轻声侃道:“这般姿势,也不嫌硌着。”
复回殿,盯着跳跃火焰有小半个时辰,太后终于长叹一口气,“派人让皇上皇后回寝宫歇吧,明日养足了jīng神,再来哀家这儿。”
得到消息的宣帝二人如何惊喜自是不必说,太后此举摆明已经答应了宣帝前去亲征扬威一事。太后妥协,宣帝自然也不能让她太担忧,定下五月内必还和绝不将自己立于危险之境的约定,很快便到了宣帝亲自领兵出征那日。
知漪心中不舍,不想去城门送别,只得郁郁伏在案边,羊毫笔尖无意识在宣纸上映染出点点墨迹。
书房外传来行礼声,知漪却别过头不去看,用脑后对着刚迈入的宣帝。
宣帝摇头,母后不闹脾气了,出征前一刻他的皇后开始别扭了。
几步绕过书桌,宣帝站定,“知漪,抬头。”
“不要……”知漪低低回复,脑袋垂得更低,随即便被来人用手指挑起下巴。
兔子般红通通的大眼瞪去,宣帝才意识到知漪方才可能偷偷哭过,稍稍硬起的心霎时软下,声音柔得不像话,“怎得哭了,幼时也没这般爱哭。”
知漪不高兴往他怀中撞去,却“呀”得一声吃疼落泪。刚刚知漪心不在焉看不仔细,原来宣帝已换上甲胄,冰冷的金属光泽闪烁,让正多愁善感的小皇后越发怀闷,泪水自明眸中不停流淌,偏偏一点声响也没,叫人看了不住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