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依旧
一股yīn寒顺着被拂开的那只手侵袭至四肢百骸,何氏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洛大老爷深深看她一眼:“家事以后jiāo给大媳妇吧!”
“老爷这是怕我刁难四侄女?”何氏颤了颤,露出一个含讥带讽的冷笑:“老爷对这个侄女倒是比亲生女儿还上心。”
洛大老爷定定看她半响:“你扪心自问,孰是孰非?我这样的决定是不是对婉如最好?”忽的他语气一变,疲声道:“四侄女是老太太命根子,她若是出个好歹,老太太受不住。阿荷,你便当是替我尽孝了。”
何氏心头一震,眼里突然涌现水花,眨眼间就汇聚成泪,顺着眼角滑落,她伏在地上失声痛哭,也不知是在哭自己不能护住女儿不能为她报仇,还是痛惜心xing大变的女儿?
呜呜咽咽的哭声透过门fèng钻入守在院里的下人耳里,面面相觑一阵,不约而同的低下头,仿若自己只是园子里的一棵树一株花,什么都听不到。
而此时此刻在凌府,跪得膝盖麻木的德坤觉得自己真快成了一棵树,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多年的好友凌风同qíng的看着他,不知他犯了什么错,竟然被凌渊罚跪在书房外,这是多少年没有的事了。只他也不敢去求qíng,倒不是他不仗义,而是凌渊虽然待他们这些下属甚好,然而赏罚分明,若是有人求qíng,反而会罪上加罪。
顶着凌风怜悯中带着疑惑的目光,德坤苦笑。直到月上中天,跪足了整整两个时辰,德坤肩膀一松,差点栽倒在地。
眼疾手快的凌风扶稳德坤:“没事吧!”
浑身跟有千百只蚂蚁在钻,尤其是膝盖处更是针扎似疼的德坤,哪能没事,他又不是凌风这个大老粗,一身铜皮铁骨:“你跪上十二个时辰,就知道我有没有事了!”
看他还能贫嘴,凌风便知道他没有大碍,于是翻了个白眼,言辞犀利直戳伤口:“我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去跪。”
德坤被他噎的差点内伤。
“瞧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凌风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赶紧再去给大人认个错,回去上药。”说话间把人扶到了书房门口。
德坤瞅瞅他,忽的一笑。
笑得凌风脸色不自在了一瞬。
德坤心qíng又好了一些,不过立刻收敛,换上肃穆的神qíng,抬手在门上轻轻一叩。得到准许之后推门而入。
书房内亮如白昼,凌渊坐在紫檀镶理石靠背椅上,手里拿着一份公文,肩上披着一件紫貂绒披风,闻声放下手中公文,抬眸看向德坤。
德坤往地上一跪:“老奴不该假传主子命令,引洛姑娘上楼。老奴知错!”
凌渊依旧声色不动。
德坤:“老奴不该自作主张!”
凌渊往后一靠,淡淡道:“下不为例。”
德坤应声,脸上却浮现一抹果决之色,他咬了咬牙道:“可大人真的不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下吗?您都为夫人守了十一年了,足够了,就是夫人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忍心看着您这么清清冷冷过完下半辈子,也是希望您能找个人好生过日子的。”
凌渊却彷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翘了翘嘴角,烛光下俊美如斯的面容上透出几缕温qíng,语气笃定又带着浅浅的温柔:“她不会希望的!”
她可是抱怨过凭什么女儿家失了丈夫若是要改嫁另觅幸福,就得遭受流言蜚语被人指指点点。男人死了妻子却能光明正大的续弦,便是死了两个,也能坦dàngdàng娶第三个。
彼时,她一位知天命的族叔娶了第三任妻子,女方仅碧玉年华。
抱怨完了,她又凶巴巴抓着他的肩膀威胁:“我要是比你早走,你可不许娶个小姑娘回来,要不然我得气得从棺材里蹦出来!”万不想三年后一语成谶。
凌渊心头一刺,面上温qíng如cháo水般退却,只剩下淡漠:“下去上药!”
德坤觑着他的脸色,到底不敢行忠言逆耳那一套,只腹谤,先夫人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有本事灌一辈子啊,半途而废丢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算怎么回事。
心绪万千的德坤勉qiáng起身行礼之后告退,一打开门就被吓了一跳,只见一个黑影跳过门槛,一溜烟蹿到书桌旁,顺着镂花利落的爬到了书桌上,目标直指桌上那剩下一半的海鲜粥。
德坤张嘴想说什么,但见凌渊动作轻柔的顺着那只小黑猫的背,顿觉心塞,只当没看见,出门,关门!
吃饱喝足被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小黑猫躺倒在凌渊大掌之下,奶声奶气的喵呜喵呜。
凌渊目光一柔,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就见小家伙浑身都舒展开,不觉笑。忽然间想起了白天在梅花林里失态的碧玺,连碧玺都恍惚了,不只是他。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陆婉清能长得这般像她,有人神似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瘫成一块猫泥的小黑猫突然拍了凌渊一爪子,凌渊眉头一挑,就见小家伙站起来,动作轻灵地跳下书桌。它向门口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他两眼,然后高傲的收回视线,挺胸继续前行,最终停在了紧闭的门前,气呼呼的开始挠门。挠了十几下都没在这打磨光滑刷了不知道多少层漆的门上留下一道抓痕,不得不回头看凌渊,可怜兮兮地张嘴:“喵~”
第七十七章
第二天,洛婉如就要离开,同去温泉庄子的还有何氏,她实在是怕女儿一个人被送到温泉庄子胡思乱想,在那条死胡同里越走越深。去年自己和洛郅撇下她回了京城一事,已经是她心中一个疙瘩,何氏不想加深母女之间的隔阂。对于何氏的决定洛大老爷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唯有放行。
当天上午,闻得讯的洛婉妤便匆匆赶来,同她一起来还有凌婵。凌婵是来找洛婉兮看书的,她们昨儿就约好了,且她这趟还身负重任,拿着洛老爷子的《骑驴思归图》来换洛婉兮的《金玉满堂》。
互相在厅里厮见过,碍着凌婵在,何氏不得不打叠起jīng神qiáng颜欢笑,又带着她去见洛老夫人。
请过安,闲话几句,何氏便带着洛婉妤离开荣安堂,洛婉兮则带了凌婵回西厢房。
凌婵一看洛婉兮竟然住西厢房而不是独门独院,神色就忍不住变了变,见状洛婉兮便笑:“我祖母身子不好,我不放心便住在这儿,图个方便。”
凌婵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从丫鬟手里拿过《骑驴思归图》递给洛婉兮,又指了指后面那个锦盒:“祖父十分不好意思,遂命我带了一套文房四宝过来。”又俏皮的眨了眨眼:“我看了,里面有一块端砚十分不错!”
洛婉兮失笑:“得了凌老的《骑驴思归图》,我已是十分过意不去,哪好再要凌老的东西。”
“长者赐不敢辞!你收下便是。”凌婵道:“再说了千金难买心头好,对我祖父来说,那幅《金玉满堂》可比什么都来得珍贵。”
如此洛婉兮便不再多言。
到了洛婉兮的书房,凌婵颇有些好奇,站在书架前问:“你最近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