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权
书院后方有座院子,专门用来给犯错的学生关禁闭,一丈方圆的小室,隔成七八间,里面只有一chuáng一几,窗子开得小,还在高处。
凤知微数数,心道正好,一人一间。
她给推进一间小室,关门前听见一句:“好好思过!七天!”
七天。
凤知微回首,百忙中看见辛子砚遥遥负手而立,整张脸都在笑,唯独眼神没笑。
好吧,七天……凤知微笑笑,等七天禁闭坐完,也许什么事都过去了。
小室很安静,她盘坐闭目思考,正好趁这机会,将那本册子上记载的一些武功好好体会一下,她总觉得,册上一个关于练气的法门,每次她尝试修炼,都令她十分舒适。
就算练不成武功,练平了体内那股怪异热流也好啊,这大好河山,锦绣天地,怎可以二十岁便与之挥别?
头顶忽有动静,她仰头,便见顾南衣高高坐在小窗之上,左手抱着一只枕头——他专用的,右手抱着一chuáng被子——凤知微的。
天色将黯,月光渐起,月光里比月光更宁谧清澈的人,在高处的面纱后朦胧氤氲,看起来实在很美,可惜胳膊里的枕头太煞风景。
见凤知微望他,顾南衣平平落下来,十分习惯的睡上那张小chuáng。
凤知微叹口气,温柔的试图劝说:“少爷,你在我隔壁睡好不?那也靠得很近的。”
顾南衣的回答,是将那chuáng凤知微的被子,扔到了桌子上。
好吧……少爷要她睡桌子。
凤知微哀怨的对着月亮叹了几声,然后哀怨的去爬桌子,爬到一半,听见那人gān巴巴的道:“那个很好喝,再拿点来。”
凤知微回头——“嗄?”
然后看见顾少爷似乎十分怀念的,手指轻轻抚上自己唇。
小室无灯火,只一线月光铺开如卷,银白如霜里,那人面纱半起,如玉肌肤上唇色如chūn色,薄透柔软华光滟滟,而玉雕般洁白修长的指尖一搁轻轻,衬着那轻红之色,像十万丈雪原绽开深红雪莲,瞬间便艳惊所有豆蔻楼头的梦。
小楼一夜听chūn雨,明朝杏花,开在梨涡里。
凤知微刹那间连心跳都漏了几拍。
这世上最极致的诱,便是无心之诱,因懵然不知,而自然魅惑。
顾南衣却纯然不知刹那间美色惑人,他只是心念专一的突然想起前阵子那无心一尝,怀念那向来不属于他凝定人生的烈而激越的味道。
“现在没有酒……”凤知微半天才找回她的声音,不可自抑的想起那晚他是如何“喝”到酒的,脸又一次不争气的红了。
然而红完之后她又有些愤怒了——为什么他就不脸红?难道他顾少爷真的认为那酒就是在一截木头上喝的吗!
“要喝。”某人从来不管她表达了什么,只管自己要表达什么。
“没有!”凤知微态度粗bào。
“有!”
墙角下传来的声音让凤知微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发觉chuáng下居然有个dòng,声音是淳于猛的,听来得意洋洋:“什么酒都有!要极品女儿红还是大漠一杯醉?”
凤知微默然——看样子淳于同学经常关禁闭,以至于连禁闭小室都给他挖穿了,还储存了不少好酒。
一壶酒塞了过来,凤知微刚要接,一只手伸过来,毫不客气拿了过去。
随即凤知微便目瞪口呆的看见,顾少爷,掀起面纱,倒出几滴酒,抹在唇角,然后,轻轻一舔……
“……”
第二十三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凤知微崩溃了……
这孩子出现是不是就是为了bī疯人的?
她的脸红了白白了红红了再白经历无数个轮回……眼见着他居然就这么一点点的滴呀抹呀舔呀尝啊,似乎觉得这样喝酒最有滋味,半掀的面纱下半张容颜在黑暗中也如月光般让人昏眩,而那完全不自知的诱惑天生的动作,以及因为这个动作一次次重复而导致相关联想的一幕幕回放,非常具有杀伤力的直接轰塌了凤知微的冷静和理智。
终于凤知微忍无可忍,一个前扑,不怕死的从顾少爷手中抢回那壶酒,在顾少爷发飙之前,大声道:“酒是这样喝的!”
然后她一仰头,咕噜噜倒了半壶下去,心想喝呀喝呀,醉死算啦,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顾南衣“哦”了一声,似乎很高兴发现了酒的真正喝法,他早就不耐烦了,今儿这酒尝了半天,怎么就没有那日那种比较特别的滋味呢?
他坐在那里,仰起头,隐约想起这是酒,又记得似乎有谁说过酒他只能尝一点,不过没关系,他只是他,别人是别人。
二十一年他的世界,光怪陆离而又凝定如渊,这是新鲜味道,他想知道。
伸手一招,有样学样,下半壶喝了个痛快。
半壶下肚,四面酒香愈烈了些,馥郁而清凉,那种淡淡流水中青荇的味道更加鲜明,和酒香糅合在一起,中人yù醉。
凤知微晃晃头,觉得有点微晕,心中诧异,她是个海量,看起来喝酒斯斯文文,其实是越喝越心明眼亮,今儿这是怎么了?
隐约听见dòng里淳于猛唧唧歪歪的道:“……一人一杯,多了就醉死最起码三天,剩下的还我……”
“……”
凤知微恼上心头,混账淳于猛,怎么不早说!
她冷笑着,抠了抠墙上泥灰抖在壶里,塞回dòng里,用凳子将dòng口一塞,再也不理会那边淳于猛鬼哭láng嚎。
几个动作一做,酒劲上来,眼前越发金星四she,她扶着头转身,只觉得体内热流突然一涌,然后不知道哪里也流出一股沁凉的气息,绕着热流盘桓一周,她的体温立即降了下来,却又觉得身子苏软,随即脚下一软,砰一声撞在了某处。
脸下冰丝滑凉,淡淡糙香,似乎是顾少爷的枕头。
凤知微挣扎着要起来,她可不想和人同chuáng共枕,一边挣扎一边模糊的想,顾南衣酒量真好啊,他喝的那半壶好像比她还多点啊,这么淡定斯文不动如山啊……
眼前突然觉得一亮,那么明光璀璨的一闪,随即便发觉不是有了光线,而是顾南衣一抬手扔掉了他的万年纱笠。
月光已经走过高窗,四面只剩下那般沉沉的黑暗,然而那人只是掀开纱幕,便如流星般明光四she,摄人眼目。
那双绝艳倾城的眼睛,到底该有多明亮?是呼卓格达木雪山之巅万年积雪融化,泻就雪莲漂浮的清泉一池?还是三千里金沙海疆深海之底,千年珠蚌用生命孕育出的聚宝之珠?
近在咫尺的极致光华,因耀眼太过,而令人忘却一切本源。
凤知微并没有看见那双眼到底什么模样,更别提看清顾南衣容颜,因为下一刻,那张脸已经无限度的靠近来,低声呢喃间呼吸灼热:“热……”
他似乎真的很热,从呼吸到体温都如熔浆翻滚灼烧,下意识靠近一切比自己温度低的物体,于是那伏在枕边的女子微凉的面颊,便成了足可救赎的冰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