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权
此刻她被凤知微拖回糙原,面对愤怒的牡丹大妃和糙原子民,那下场必然比死还痛苦一百倍。
“把札答阑还给我。”凤知微怆然大笑,对着她伸出血迹斑斑的手,“我就放过你!”
梅朵眼睛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凤知微毫无表qíng转过头去,道:“看好她,在到达糙原之前,让她活着!”
“是!”
梅朵被拖走,凤知微转过头去,冷冷盯着对面那个一直后退却一直不走的褐衣人。
她的眼神闪过一丝鄙弃——辛子砚虽是仇人,但素来磊落,今日到现在都躲在屏风后,任护卫被杀得血流成河,任她步步紧bī,却连面也不露,有点不够汉子。
在死亡危机之前,是不是人人都会这么怯弱?
那么那个人,为什么不能也自私一回,为什么要选择含笑赴死?
“你回去吧。”对面褐衣人突然开口,“我们不会给你杀了辛大人,你往前一步,我们会有更多的人拦阻你。”
他的口音有点奇怪,像是故意压得低沉。
凤知微皱起眉——宁弈选择这样硬磕的方式来保护辛子砚?这似乎不像他的风格。
她微微笑起来,道:“是吗——”
依然是悠长的一声,声音未落,她移步一转,霍然扭腰!
“铿!”
一道黑色的刀光,从她胁下一个诡异的角度突然she了出来,像黑色流星一抹刹那跨越,地面上未凝结的鲜血被这一刀的刀锋激得四散而起,晶莹鲜红桃花扇般散开,扇面刚刚那么妖艳一绽,“哧”的一声黑色刀光已经蛇般穿堂过阶,劈入对方胸骨!
噗的一声鲜血迸she遍染屏风如血色江山!
咔嚓一声,那刀似乎被机簧弹出般劲道十足,瞬间扭动自那褐衣人胸骨处钻出,破屏风血色江山图直贯而入,咻一声she入屏风之后。
一声沉闷的钝响,屏风后有人重重跌落的声音,半晌,有浓稠的鲜血,粘腻的自倾倒的屏风后,流出来。
凤知微半跪于堂前,黑发披散,满面鲜血,拄着自己三把刀,看着自己的,第四把刀!
冬日寒风将雪沫和血沫chuī起,她眼神冷漠面容如雪,掠起的乌发之梢凝着血珠。
堂上堂下,尸首数十,她孤身执刀,一路行来,十步杀一人。
四面沉寂如死,静到听见鲜血凝结的声音。
寂静里铿然一声,凤知微弃刀于地,仰首大笑。
笑出眼泪。
赫连!
我用你最喜欢的痛快方式,为你报仇!
第二十一章 袭心
冬日风冷,屏风后流出的鲜血已经凝结。
凤知微怔怔注视着倾倒的屏风,那里只露出一方浅色的衣角,侵染在血泊中。
重重护卫,从门口杀到室内,她藏着的第四把刀终于杀了辛子砚,不知道为何,心中却全无痛快之意。
半晌她抬步上前,绕过屏风。
屏风后的人背对她侧卧,手肘弯曲遮在脸前,长发披散,看不见脸。
凤知微缓缓走过去,蹲下身,去抬辛子砚的手肘。
对方双手jiāo叠,弯曲在脸前,一个重伤将死之人痉挛的姿势,要想看见对方的脸,就必须把手伸进弯曲的双臂之间拉开。
凤知微手指伸出。
手指将要触着对方肘间。
那双弯曲的手肘突然一弹一压,闪电般将她手腕压在双臂间,凤知微空着的那只手立即一抬,对方速度更快,一手撩起似临风抚琴般一掠,指光一闪,已经看似绵软如云,实则刚硬如铁般,叼住了她的腕脉。
这人出手快得难以言述,几乎凤知微手指刚递过去,他已经制住了凤知微要害,而宗宸和凤知微护卫还在三尺之外,根本援救不及。
一切发生于电光火石之间,等到一眨眼过去,尘埃落定。
屏风后,血泊前,一卧一蹲的两人姿势凝定,一眨不眨的看着对方。
他的手指叼住了她的腕脉,只要内劲一吐,她周身经脉尽毁,不死也成废人。
她的手指按在他双眼,只要向前一送,他一双眼睛固然要瞎,再进一步还可以捅穿他的前额。
jiāo手不过一招,各掌对方生死。
宗宸已经在刚才一刹掠上前来,此时看见这一幕,反而停住,叹息一声,退出屏风。
带着血腥气的风悠悠的chuī了进来,将她额上乱发chuī落,和他的发jiāo织在一起。
如这一生难断的纠缠。
良久凤知微轻轻叹息一声。
“殿下……”她半跪着,一眨不眨看着他,手指毫不犹豫的点在他眼帘,“辛子砚呢?”
宁弈叼着她的腕脉,斜斜倚在屏风后的薄墙上,淡淡道:“我在这里,还不够你满意么?”
“殿下是要拿自己的命来换辛院首的命?”凤知微没有笑意的笑起来,不以为然的摇摇头。
她说什么话,做什么动作,按在宁弈眼睛上的手指都没有颤动一丝,宁弈也是一样。
“我本来希望能拿你的命去换辛先生一命。”宁弈笑了笑,“不过你的警惕和反应,从来都是这么无可挑剔。”
凤知微也笑了笑,宁弈确实够了解她,知道她为赫连报仇,必然亲自出手,知道这一路攻杀,她会疲惫反应变慢,他等在屏风后亲自出手,等着和她讨价还价。
“现在殿下可没法要挟我的命要我放过辛子砚了。”凤知微轻轻的将手指向前顶了顶,“或者殿下可以尝试和我死在一起,那么辛先生也就得救了。”
宁弈并无惧色,低低的笑起来,道:“是。”
然后他突然松手,放开了凤知微的腕脉。
凤知微怔了怔。
“我若能杀你,何必等到现在?”宁弈淡淡撒手,闭上眼睛,“辛先生已经被我转移走,我留在这里等你,冤有头债有主,辛先生欠你的,说到底都是为了我,既如此,何不一次清算gān净?”
他含笑向后一靠,垂眉闭目不语,竟然当真一副你要下手尽管来的模样。
凤知微的手指,按在他的双眸上。
只要轻轻一送,这诸般恩怨,焚心为难,似乎便可了结。
指下双眸因了那压迫微微颤动,触及的肌肤温软,眼睛……眼睛……
“从现在开始,让我做你的眼睛吧。”
一句话似飓风突然撞入脑海。
暨阳山崖上十六岁少女,扬起脸,神qíng温暖而诚恳。
一盲一伤,共御追杀,当年相携走过的那段路途,一瞬间光影重来。
凤知微手指颤了颤。
她微微俯低脸,看那人长发垂落神qíng静谧,心缓缓的绞扭而紧,似一股浸了水迎了风的井绳,微微颤抖里攥出一怀苦涩的汁来。
他丢开她手腕脉搏,却把了她心的脉象,那一场主动放弃,看似示弱,实则攻心。
良久之后她长叹一声。
手指无力的垂落下去。
宁弈没有立即睁眼,唇角却露出淡淡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