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权
她先是做出着紧这孩子的模样,再突然放手,想必是看见已经来了援兵,生生害她受伤。
她凤知微行走江湖纵横朝堂,还从未吃过这么大亏。
凤知微咬牙冷笑,抹去唇边的血,这一刻她心中也有些犹疑了,原本看庆妃拼死护那孩子,心中一个猜想几乎已经证实,不想她竟然敢在那时刻放下孩子,又似乎全不在乎那孩子安危——那之前的着急是做戏,还是后来的放手,是做戏?
喉间腥甜,头晕目眩,她轻咳几声,知道伤得不轻,不敢再多呆,转身就要走。
她要走,对方却不放过,宁霁大怒着对赶来的侍卫道:“抓住这谋害世子的刺客!”
凤知微冷笑一声,飞身掠起。
身后风声一响,后发而先至,却是先前那青衣蒙面人,也照样低低冷笑一声,劈手就来撕她的蒙面巾。
凤知微回臂一架,那人贴身一顶手臂灵活一转,已经从诡异的角度脱离了她的攻击,自她肘底翻出手掌,指节弯起如鹰喙,叩向她的下巴!
这一叩疾如闪电,这么近的距离也起了风声,显见真力贯注,如被敲上,下巴非得给叩穿不可,凤知微无奈仰头。一个铁板桥便要倒翻。
她身后便是宁霁,见她倒仰立即上前一步,一把撕下了她的面巾!
与此同时,那青衣人呼啸的掌力再次对着她面门攻来,劲风巍巍如山压下,凤知微眼前一黑,勉力一翻,手指半空中掠过,也一把抓下了对方的面巾。
随即听见宁霁欢喜的叫声:“六哥是你——”
凤知微抓着面巾正要抬头,听见这句僵在那里。
那人一掌拍出一半,目光落在凤知微脸上,呆了一呆。
百忙中慌乱一扭身,轰然一声那掌拍在身侧假山石上,碎石烟灰落了他一身。
他收回那掌后却只怔在那里。
两人一倾身一站立,一瞬间都木雕似的凝住了,场间气氛顿时凝固肃杀,连欢喜高叫要报仇的宁霁也怔住,呆呆的看着凤知微的脸,不明白这个刺客为什么是顺义大妃。
一片静默间,凤知微脸色一白,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直溅在对面宁弈脸上。
血色溅出,宁弈脸色也一白,伸手便要扶她,凤知微却已经惨笑一声,推开他撒手就走。
宁弈伸手,紧紧握住身侧假山石,看着她背影,突然哑声道:“……知微,你为了bī我成仇,当真什么都不顾了?”
凤知微顿了顿,心知他是误会了,他刚才并没有看见庆妃,很明显,宁霁也没有告诉宁弈,他和庆妃的关系,所以宁弈刚才过来时,只真真切切的看见,她对着宁霁的世子,下了杀手。
亲眼所见,无可辩驳。
他以为,为了bī他狠心成仇,她不惜去杀他爱弟的独子,或者还准备杀他的爱弟。
凤知微闭上眼,压下涌到喉间的一口淤血,正想说话,听见身后宁弈问宁霁,“老十你们怎么在这里,你带淇儿来做什么?刚才这里还有别人吗?到底怎么回事?”
他城府深沉,遇事喜欢自己去想,今天一反常态连问四个问题,显然心中急迫焦灼已到顶点。
宁霁静了静,随即低低道:“今天是三哥忌日,我来祭拜他,淇儿没见过三哥,我带他来见见……刚才就我们父子,然后……她便来了……”
凤知微默默的笑了下。
不用解释了。
宁霁是他相依为命的弟弟,她是他的敌人。
和宁霁相比,他肯定是信他多一点的。
何况她现在也没证据证实心中的那个疑惑,有这夹缠不清解释的时辰,不如派人去追庆妃。
上次不希望他承自己的qíng,也是为了彼此敌对得更痛快些,既然如此,误会就误会吧。
恨,总比爱来得决断。
这是天意。
也许因为我们只能是敌人,天生的敌人,所以兜兜转转,怎么都绕不过天意的黑手。
她拭去唇角一抹新绽的血色,微笑转头,扶着假山,指指宁霁,向着宁弈。
“原来殿下还是有真心在乎的人,那么……”
她大笑转身而去,笑声伴唇边血色,淹没在夜色里。
“麻烦您,把您的宝贝弟弟,看紧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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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熙二十年三月十六,南海安澜峪。
一艘快船,无声在那一片平静的海域航行,锋锐的船头如利刃,割破这夜的黑暗和làng的暗涌。
夜深人静,船头上有人未眠。
那人手扶船头,怅望天涯,衣袍被海风掀起的波涛微湿。
他望向的方向,是被一个女子搅动得风起云涌的天盛之南,那个女子,是他的妻子。
月光照上他面颊,照亮燕怀石清秀眉宇,这位南海船舶司司主,第一世家的家主,独立中宵,听天风夜露,眉宇间有化不开的淡淡yīn霾和苦涩。
苦涩他的妻子,永远不走常规,行出人意料之举。
华琼“失踪”他是知道的,但是他以为华琼真的兵败,不想面对闽南军内的倾轧,避祸入深山,内心里还对华琼急流勇退不惹是非的决定十分赞成,哪知道……哪知道她竟然要gān的是杀头的主意!
早在一个月前,他突然接到华琼的消息,简简单单一封文书——和离文书。
他若晴天霹雳,还没来得及去信问缘由,又接到她第二封密信。
信里她什么都对他说了,还说第一封信寄过来的时候,顺便也寄了南海布政使衙门一份,那封和离文书里,她表示了对燕家和他的不满,坚决要求和离。
她道,和离在先,是为了给他个借口频频出海,将燕家的财产人脉转移,然后立即便走,不可再留在天盛。
他此刻才明白,为什么从长熙十六年开始,她便极力劝说,说南海此地商脉已满,大小商家林立,燕氏在这里已经雄踞老大,再无发展余地,倒不如趁着总掌燕家和船舶事务司的便利,向外扩展,好好打下海外一片天地,并为他选了和天盛隔海的沃罗国,那里气候适宜,物产丰富,百姓却还尚未开化,也没有qiáng有力的军事政权,正是大好男儿开疆拓土之机,想他燕氏也是皇族之后,一代帝王遗脉,为何甘于屈居人下,一代代的受那官府夹磨的气?
他听了便也心动,燕氏受官府打压多年,他受燕氏欺rǔ多年,直到幸运遇见了魏知,才有了今日,魏知官越做越大,风险也越来越大,倒不如早点给他谋个退路,也给燕家谋个退路,所以从长熙十六年开始,燕氏出海越发频繁,慢慢将财产人脉转移,已经在沃罗发展成最大势力,前不久,他将娘也送了过去。
然后便是和离,但他还不想走,总想着去闽南,见华琼一面便走,或者可以带她一起走,一直拖啊拖,直到前两天,他到上野船舶事务司分部视察时,一群黑衣人鬼魅般出现在船舶事务司,确实是鬼魅般——从地道出来的,然后大白天将他劫走,连燕长天都gān脆利落从燕家抱了出来,当夜便上了船,七绕八绕,走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路线,直到现在,扬帆出海,往沃罗的方向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