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权
她按着贾公公的指示,在墙面上浮雕的“日月有常,星辰有行。四时从经,万姓允诚。”十六个字中,先后按了“日、辰、经、允”四个字,随即一阵轧轧连响,一个huáng金小抽屉慢慢从墙面里弹了出来。
凤知微眼角一瞥,心中一颤,最先看见抽屉左边的huáng金令箭。
如天子亲临的御用令箭,代表着在任何时候的帝京都畅通无阻,并有对邻近军队的指挥之权。
帝京因为皇帝的病重,已经戒严,她现在看似风光无限出入宫禁,每天御林军军容严整相随,其实这正代表着不被信任,不过是为了将她看紧一点罢了,她这个假公主假大妃,实在不稳当得很。
就算皇帝打消了对她的戒备和怀疑,还有宁弈呢?皇帝拦不住她,宁弈可不会放虎归山。
她最近看似悠闲陪皇帝看山看水,其实心中焦灼难以言表,糙原已经按照朝廷命令出兵,但只有她知道,顺义铁骑进关之后一定会改变路线,她必须在糙原铁蹄踏破天盛城池前出京。顾南衣匆匆来了一趟见过她,立即被她赶出帝京到华琼那里去了,她害怕再耽搁下去,连顾南衣都可能被陷在帝京,可想了很多走的办法,却始终没有万全之策。
心中念头急速闪过,她并没有多看令箭,视线多停留一眼,贾公公都可能会怀疑。
令箭旁边是一个密封的金色匣子,三层火漆密封,她从镜子里贾公公的眼神中知道这是要拿的东西,取在手中,按贾公公的指点又关上机关。
关上机关的那一刹她手指动了动,有点动手的冲动,然而看见外面黑压压的一片人头,看见贾公公站立的不丁不八却下盘稳健的姿势,最终放弃。
将匣子捧在手中,在贾公公,御林军总管以及一大队御林军的陪同下回到水阁,一路上她将四周仔细看了又看,不得不暗骂宁弈建造个宫殿也造得这么jīng心,所有道路布局都自有章法,环节相扣布置jīng妙,想要在这样的宫里做什么,是不容易的。
匣子捧到水阁,天盛帝似乎已经从刚才的混乱状态中清醒过来,正疲倦的靠在软椅上,看见凤知微捧过来金匣,怔了怔,道:“你们拿这个出来做什么?”
凤知微和贾公公相视苦笑,知道果然刚才皇帝不太清醒,天盛帝也反应过来,赶紧挥手道:“拿回去拿回去,放好放好。”
贾公公无奈,只得带着凤知微往回走,凤知微心中暗喜——机会来了!
她手指用力一弹,掌心里先前偷偷剥下的一片树皮被唰地弹she出去,树皮掠过水波,带起一大片潋滟光影,放养在湖心岛的水鸟被惊起,扑扇着翅膀冲上天空,四面顿时黑影乱闪。
本就心神恍惚的天盛帝顿时受惊,水鸟乱飞的影子看起来也如鬼影幢幢,顿时大声惊呼:“刺客!刺客!有鬼!有鬼!给我捉住他们!捉住!”
四面御林军侍卫疾奔而来,皇帝喊刺客,侍卫首领自然不能离开,立在水阁上指挥众侍卫“抓刺客捉鬼。”跟着皇帝胡乱的指点喊声跑得满头大汗,回去送金匣的,只剩下贾公公和凤知微。
凤知微进了内殿,她这回进去的路线和先前有点不同,略微走了点弯路,贾公公多年奴仆,习惯跟在别人脚步后走路,毫无察觉的亦步亦趋,当两人站在密门前的时候,方位已经和上次不同。
这次贾公公还是站在原地一眨不眨盯着,凤知微打开密门,走上两步忽然回头,叱道:“谁!”
她神色震惊,贾公公下意识回头,学武之人条件反she脚步一错。
轰然一声,大殿半幅墙突然降落,整个大殿回声沉闷微微颤抖,贾公公以为是地震,低声惊呼向后便退。
他一分神,凤知微手指一动,金箭已经进了袖管,透过镜子看见贾公公已经退出监视范围,一不做二不休,手指在金匣fèng隙处一划,她指甲上装有打薄的金刚石片,最是坚韧锋利,一划之下金匣破开,她手指飞速探进,将里面一个薄薄金袋子抽出来也塞进袖管。
做完这一切不过刹那,随即她关闭密门抢身而出,惊呼道:“怎么回事!”
贾公公此时才回神,震惊的瞪着露出的地下密殿,呐呐道:“……不知怎的这个出来了……”
凤知微指指他脚下一处轻微的凹陷,道:“公公大概是不小心踩到了什么机关,再踩一下试试。”
贾公公又踩了一下,墙壁缓缓合拢,贾公公抹了一把汗,神色惊惶,凤知微笑道:“今儿个咱们可什么都没看见,走吧。”
她这么说,就是告诉贾公公不会泄露他误启机关的事,贾公公心下感激,看了一眼密门已经关闭,赶紧带着凤知微又出去。
凤知微离开大殿前,回身看了一眼那地面,唇角一抹淡淡笑意。
当年宁弈带她来密殿,开启机关时看似不动声色,其实她早已看在眼底,如今可算派上用场。
外面的“刺客”已经惊走,天盛帝也十分疲倦回去休息了,凤知微回到自己住处,先拆开了金袋子,里面是一封薄薄的圣旨,她看完,眼神一闪,然后小心收起。
拿着令箭,她思考着如何离开帝京,很明显,天盛帝的大限就在这一两日,帝京和洛县行宫都将陷入大乱,宁弈此时也一定是最忙的时候,要走,就得趁现在!
皇帝掌握着帝京周围绝大部分兵力,位于帝京和洛县之间的虎威大营前日已经出动,一半进入帝京一半拱卫行宫,内阁大臣就在行宫外殿办公,朝夕不离,天盛帝不选择皇宫作为最后的驾归之地,大概就是怕自己连遗诏都出不来便bào死吧。
现在不能打糙惊蛇,还得等!
凤知微一夜没睡,守着灯火静静的听,黑暗里风声寥落,远处湖泊里芦苇dàng唰唰作响,像是垂死者断续悠长的呼吸,那呼吸牵动着整个天下,起落之间,山河崩塌。
这一夜,多少人彻夜不眠?
天快亮的时候,杂沓的脚步声远远传来,皇帝昨夜昏迷三次,现在召集行宫所有随驾大臣见驾!
凤知微霍然起身,将身上收拾停当出门,贾公公已经在门外等着,见她低低道:“大妃去见驾吧……”
普天之下,只有这位自小侍候天盛帝的大太监才知道他每晚睡在哪间殿室,凤知微跟着他到了后殿沁云阁,穿过神色紧张惶急的大臣群,发现宁弈宁霁兄弟还没来。
她进入内室,chuáng上天盛帝一夜之间似乎又枯gān了许多,看来昨晚的惊魂对他伤害很大,真正到了油尽灯枯之地,看见她,老皇目光一亮,伸手模糊的道:“昭儿……来……”
凤知微听着他呼唤女儿的名字,心中一痛,想起当年唤着自己的娘,现在在哪里?
眼前人已将弥留,对娘发的誓言还没完成,当真就这么轻轻放过,让bī死娘的这个凉薄男人,寿终正寝的死?
她静静的望着天盛帝,突然冒出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
她走过去,跪在天盛帝榻前,四面的太医臣子因为皇帝召唤她,都无声跪到一边,远远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