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权
两件事都和凤知微有关,但明面上却看不出。
关于征北主帅人选,朝中也是争了个面红耳赤,因为此去必得大胜,却又得在胜后怀柔,所以主持此事的主将既需勇猛善战,也得老成持重,这几乎是两个相对立的条件,而天盛开国后,疑心病极重的天盛帝将开国老将免的免杀的杀,几乎消耗了个gān净,争到最后,天盛帝还是令秋尚奇将功折罪,又拜淳于鸿为副帅,也算平衡了几方势力。
待罪出征的人,是很难豪qíng满怀的,秋尚奇心中忐忑,便去拜托凤知微这个“世jiāo之后”,在他离京后,对秋府多加看顾。
“世侄。”几日之内添了许多白发的秋尚奇,和凤知微执手相看泪眼,殷殷叮嘱,“朝中局势复杂,你那几位兄弟不懂事,老三又刚授了虎威大营校尉一职,府里内外,还得劳你多看顾些。”
秋尚奇一双老眼殷殷看着凤知微——如今的魏知,虽然灭越二策还未生效,一时也不便封赏,但谁都看得出,陛下对这少年英杰十分欣赏,飞huáng腾达指日可待,而秋家几位公子爷都不太成器,靠恩荫进了虎威大营,整日飞鸟遛狗游手好闲,早先秋家依附五皇子门下倒也安稳,如今五皇子被变相逐出帝京,五皇子一系都在韬光养晦,呼吸都不敢大声,此时不早日攀上大树,秋尚奇怕自己一旦倒台丢命,甚至沙场马革裹尸,余下那么大家业,怎么办?因此一意jiāo好,指望着魏先生能念着“故旧之jiāo”,将来对秋府多加看护。
“世叔放心。”凤知微诚恳的道,“秋府就是我的家,秋府子弟都是我兄弟,但凡有我的,必有他们的。”
又掏出一个锦囊,递到秋尚奇手中:“世叔到了越边仓阑城,再打开吧。”
秋尚奇大喜——魏知智慧,举朝皆知,这定然是锦囊妙计了!赶紧珍重的收进怀中,和凤知微依依挥别。
大军开拔,一路远行,终于在快到千里外边境仓阑城时,秋尚奇忍不住,偷偷打开了锦囊。
随即二十万大军突然看见他们的主帅,大叫一声口吐鲜血,从马上栽下。
风卷动锦囊内的小纸卷,悠悠飘起,落入仓阑河中,纸卷上秀丽字迹,从此湮灭,再无人看见。
“秋府就是我的家,秋府子弟是我兄弟,你夫人是我舅母,你是我舅,从今之后你们的,就是我的,恭喜恭喜,多谢多谢。”
“——凤知微顿首。”
第四十四章 回府
从魏学士府到秋都督府,区区数十步距离。
凤知微用自己的步子,不急不缓的丈量了那十几步,走得云淡风轻,似乎这数丈距离,确实就是这么轻易的过来的。
没有那被逐出府,没有那雪夜漂泊,没有那jì院托身,没有那当街被诬,没有那青溟追杀,没有那风云暗卷,皇朝逆案中的顺势而上站稳脚跟。
她身后跟着燕怀石和淳于猛,燕怀石看起来比她还意气风发,英吉利羊毛引进一事和户部已经谈得差不多,前日他一封家书捎回南海,当即燕家就奔来了几位地位高的长辈,想必对他很有褒奖,燕公子眉梢眼角,都恨不得写满“人生得意”四个字。
淳于猛最近授了长缨卫策卫骑曹参军一职,长缨卫“勋、羽、策”三卫中,策卫最亲信最接近皇宫大内,可以宿于内廷,本来他还进不了策卫,但是一场动乱,长缨卫被清洗,空出许多位置,他爹又拜了征北副帅,淳于大爷混个肥差,自然不在话下。
经过这一场动乱,被凤知微按住了延迟去长缨卫报道而逃脱一场麻烦的淳于猛,对凤知微佩服得五体投地,鞍前马后,宁做小厮。
顾南衣站在她身侧三尺外,不近,但手臂一伸就可以够着的距离。
几人连同随从刚刚站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秋府的门轰然大开,两队家仆快速奔了出来,在门口立定,秋府大管家满面堆笑等在门口,对着凤知微深深弯下腰去:“魏大人,我家夫人有请。”
凤知微斜斜瞄他一眼,当日她被逐出府,虽说名义上夫人说是“在外避避”,但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忘记”给她安排出府去处和盘缠吃食,任她净身出门,当时这位大管家,在门房里跷着脚剔着牙,有意无意,将牙fèng里一根过夜ròu丝喷在她脚下。
“张大管事是吧?”凤知微含笑拍拍他肩膀,“听说秋都督府大管家最是京中首屈一指的能gān人,以一人之力将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张成受宠若惊,没想到这位少年成名的当朝国士竟然也知道自己,一张huáng脸涨得通红,连连哈腰,“不敢当魏大人称赞……不敢……不敢……”
凤知微含笑看他,眼神温柔——你还是趁现在多听听吧,很快,也许就听不着了。
她不再理会还在躬身的张成,长驱直入,一边道:“夫人相邀是吧?你请这两位公子在前厅奉茶,我自己过去后院,秋府是世叔的家,也算是我的家,大家都不用客气了。”
张成愣了愣,直觉于礼不合,试图阻拦,顾南衣已经直直从他身边走过。
他目光低垂,不看任何人,张成却突然觉得面前似乎竖了一道墙,蹬蹬后退几步,险些栽倒在门前照壁上。
凤知微头也不回,已经带着顾南衣转过照壁。
她并没有直接去后院夫人住处,却在无人的抄手游廊先取下了面具,面具后,是那张她用了多年的垂眉huáng脸的妆容,自从见过韶宁公主的真容,她便知道自己的真面目,是永远不能轻易显露了。
然后她直奔秋府西北角的小院。
刚走过一个回廊,前面转出几个人,捧着茶盏点心等物,看样子是从大厨房送点心去正房。
凤知微一看那几人,笑了。
真是相逢不如偶遇,偶遇太也巧合,这来的,不正是那几天大闹厨房的几位妈妈?当先的,不正是亲爱的赏过她一巴掌的安大娘吗?
安大娘她们此时也看见了她,都怔了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笑道:“哟,我说这是谁,这不是我们的凤大小姐么?”
安大娘倒还谨慎,目光先在凤知微身上打量了一圈,凤知微穿的是一袭jīng丝细葛淡蓝长袍,样式简单剪裁却jīng致,这种细葛是江淮道刚刚研制出来的新式夏布,穿着透气舒适,有淡淡水色光华,因为制作太jīng成本太高,目前只作贡品,凤知微身上的,是前两天天盛帝刚刚赏的,京城还没几人能穿着。
正因为稀少,所以就算是大户人家嬷嬷,安大娘也看走了眼,以为是普通细葛布,这一身在她看来,虽然不寒酸,但也不贵气,不像衣锦还乡的样子,这么一想心中大定,不yīn不阳的开了口:“凤大小姐看来是在哪处发了财?瞧这身不男不女的打扮,不是哪家馆子里公子哥儿给送的吧?”
一众仆妇都掩口而笑,眼神轻蔑,凤知微偏头看着安大娘,微笑道:“大娘最近可好?瞧你身体,越来越康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