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权
“陛下夸臣妾,臣妾这次却不敢受。”常贵妃笑道,“这可是魏王的孝心,臣妾也是没见过的。”
她拍了拍掌,四面突起乐声。
乐声突如其来,音调华丽古怪,带几分清远飘渺,又带几分诡异跌宕,隐隐含着奇异的鼓动节奏,听着人的心似紧似松,怦怦的跳起来。
四面却不见奏乐之人,只觉得那节奏忽远忽近,跳脱放纵,一收一放间,似要将人的脉中血都挤出来一般,激得人脉动砰然,一些娇弱的大家小姐,不知不觉已经红晕上脸。
仅是乐声便已先声夺人,天盛帝一改一直漫不经心的神态,丢了杯子,微微直了身。
四面的宫灯的红光突然暗了暗,晕红光芒一闪。
红光一闪,夜风徐来,殿前莲花池上,忽有人自一朵硕大莲花上飞舞而起!
披妖红金帛,舞衣带当风,灵蛇髻芙蓉面,双眉缭绕如妖,眉心间一点金色波罗花,灼灼如相思。
她抱一柄奇形娇小金色琵琶似的乐器,纤指起铮铮之声,似近似远奇异乐声里,轻薄娇软雨后莲花间,人在花上步姿蹁跹,忽乱得亭亭莲叶翻覆摇动,忽拨得濯濯碧水清波微溅,纤腰柔指,如丝绸般翻来叠去,软至不可思议,诸般动作也就更加妖娆魅惑,明明是端庄飞天之舞,竟也给她跳出几分冶艳来,那冶艳寓于端庄之中,若隐若现,反而比艳舞更动人心魄。
座中女子,人人脸色娇红,座中男子,人人呼吸紧迫。
天盛帝努力自持,仍旧控制不了呼吸急促,只觉得那女子远远舞来,明明容颜不清,但那一颦一笑,容华极盛,便仿若只对自己一人。
献上这舞娘的二皇子立即凑趣的上前来,笑道:“父皇,这是来自西凉的舞娘,自幼以蛮荒密林之地的奇特药糙洗身伐髓,不食烟火之食,熏陶得体软如绵气息清新,又善花上之舞,和我中原风韵大异,您看如何?”
“好!”天盛帝忍不住大赞一声,随即发觉失态,赶紧正正脸色,道,“正当战事,理当节俭用度,不得靡费歌舞,这要传到前方,也太不像话了。”
“父皇,娘娘五十整寿,若连歌舞都无,也太委屈娘娘。”二皇子笑道,“何况这女子舞的也是我朝战舞‘阳关烈’啊。”
“这是‘阳关烈’?”天盛帝愕然,仔细倾身看了看,才喃喃道,“战舞能舞成这样?真是奇葩啊……”
二皇子露出喜悦神色。
常贵妃神qíng就有些复杂,几分高兴几分无奈,年老色衰的妃子,要想维持住自己在宫中地位,能做的,也就是献美于皇了。
一舞毕,那女子飞下莲花曼步而来,衣袂飘举,妖红金帛长长摇曳于身后,姿态风华,令众家以气质高华自居的小姐羞愧得无脸见人。
她在阶下盈盈拜了,声音并不是莺声呖呖的娇脆,微带低哑,反而更加引人绮思,令人想起红罗帐鸳鸯被,想起所有粉艳的温软的物事,而她下拜时微微倾下的颈和胸,是天下所有男子梦寐以求的向往。
这女子所有风qíng,都是端庄与妖艳共存,因其特别,反而更加极尽诱惑之能事。
天盛帝眉间闪耀着喜悦的光,常贵妃十分有眼色,立即命人赏了这舞娘,安排她在自己宫中休憩,那女子抱着琵琶盈盈而去时,犹自不忘回眸一瞥天盛帝,眼神娇媚,看得天盛帝险些把持不住追出去。
座下皇子们看着那女子离去,眼神复杂,只有宁弈,虽然一开始对那舞娘的美貌和妖艳表示了极大的兴趣,此刻反而淡定下来,隐在暗红的灯光后慢慢饮酒。
凤知微望着他,心想他明明旧伤发作,酒却喝得极多,是兴之所至,还是……心绪不稳?
又想这献姬一事,怎么会由二皇子出面?这是五皇子的娘的寿辰啊。
她心中有隐隐不安,按住了一直喝酒的赫连铮。
座上,天盛帝心绪极好,越看常贵妃越顺眼,笑道:“上次想起要给你写个寿字,临到头来却忙忘记了,今日便当堂补给你,如何?”
常贵妃目光一亮,寿辰有皇帝亲笔写寿字,是莫大的恩荣,而对于后宫,更有一番特别意义——天盛帝只给一个女人写过寿字,就是早薨的常皇后,三十岁寿辰时,天盛帝为她写了个斗方。
如今天盛帝一旦给她写了这个寿字,其中意义,自然非同凡响。
她因此在寿辰前夕多次暗示过想要一个寿字,天盛帝都不置可否,如今总算这舞娘投了他所好,开了金口。
喜不自胜的常贵妃,急忙命人送上笔墨,笔墨纸砚是现成的,先前下发的还有多余,当即送上来。
天盛帝就在案上援笔濡墨,笔走龙蛇,一个斗大的寿字顷刻便成。
暗淡红灯灯光下,墨迹濡满,字字凸出。
“雄健洒脱,鸾翔凤翥!”常贵妃连声赞好。
常贵妃带着的那两只笔猴,向来是看见笔墨就欢喜,闻得墨香,从笔筒里钻出来,吱吱叫着去捧那斗方。
天盛帝大笑着,撒开手。
金光一闪!
两只笔猴触到那斗方,突然狂躁,厉声一嘶电she而出,直扑天盛帝面门!
近在咫尺,势如闪电,天盛帝正撒开手欢畅大笑,侍卫还离得远,常贵妃惊得忘记动作,哪里还救得及?
“咻!”
又是一道金光,自阶下飞she而上,后发而先至,角度极佳的先后撞飞两只笔猴,撞得那两个小东西吱吱在地下打了个滚,自赶来的侍卫腿fèng中一钻不见。
阶下,宁弈身子前倾,脸色苍白,手中金杯已无。
惊魂初定的天盛帝,望了他一眼,勉qiáng镇定着哑声道:“弈儿,去查——”
一句未完,他突然晃了晃,倒了下去。
手背上,两道乌黑的抓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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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皇家富盛荣华宴,以皇帝被刺收场。
谁也没想到变起顷刻,谁也没想到那两只可爱的天天随侍常贵妃身侧的笔猴,竟然会在寿宴之上爆发。
寿星转眼变灾星,常贵妃脱去簪环哭哭啼啼,整日跪在天盛帝寝宫前自陈冤qíng,却没人有空理她——天盛帝身中奇毒,昏迷未醒。
她要辩白也很难辨清楚,那两只笔猴朝夕随在她身侧,却携带奇毒,她没嫌疑谁有嫌疑?
然而此时问题的关键其实已经不是查清嫌疑了——皇帝一倒,所有人不可避免的想到,万一这毒治不好,圣驾西归,身后这至尊之位,谁坐?
这真是个让人想起来就忍不住血脉贲张的命题。
骚动,严重的骚动。
京中的消息还在封锁,西平道的长宁王却已经派人前来京城,说是王爷给陛下和皇子问安,准备明年圣驾南巡的物事采买,并表达了王爷对帝京和皇帝的思念——很明显长宁王已经得了消息,这是来试探了,一旦皇帝驾崩,这思念之qíng一定会到达顶峰,长宁王十有八九会难以压抑蓬勃的思念,并用丰满的大军和铁蹄来帝京表达的。
二皇子原本管着虎威大营一部分营务,听说最近频频召集将领们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