暌违2(重续)
程青岚面色发白,紧紧咬着唇,思量许久,终是下了决心,“不能留,决不能留!”
转眼便是小公主满月之时,青青入得宫里去,迎上程青岚笑藏寒霜的面容,温婉笑着说恭喜恭喜,拉着程青岚亲亲热热地说了好一会话,席上亦是嘘寒问暖,太后的冷嘲热讽也统统替程青岚挡过去,让程皓然看在眼里,只觉得青青为他改变许多,又乖巧又贴心,想念着,却又不敢多看,只好低下头兀自傻笑。
宴后,女人们团着一块儿说话,奶娘抱了小公主来,程青岚仍是不大上心,太后也不理,只好青青抱了,在怀里细声细气地哄着,还跟奶娘学着该如何抱才好,逗得小公主笑,青青便也跟着笑了起来,尽是母xing的温良,看得人心都暖了。
程皓然远远望过来,胸中大动,只想这一时便冲过来把她抱进怀里就好。
宴散之时,程皓然从青青身旁经过,悄悄捏了捏她的手,青青便领会得,垂首微笑,瞧得他又是一阵心动,仿佛目睹优昙一朵,于午夜砰然盛放。
是时,趁着人影jiāo错,萍儿悄然从背后走来,在青青耳边细语,“查出来了,末尾那碗燕窝里头参了东西。”
青青点头,“残羹收好了?”
萍儿道:“公主放心。”
青青满意地笑,“小德子是他的人,约莫明天就会来坤宁宫暗地里查这些东西,找个机会,不声不响地递进他手里。”
萍儿道:“人都已经安排好了。”
青青玩笑道:“萍儿这般伶俐,到时不怕我舍不得放你嫁人,做一辈子老姑娘?”
萍儿面薄,一跺脚便转身去了。
送了太后,青青便上马车回府去。马车上摇摇晃晃,才出宫门,突然车身一震,像是有重物砸落在车身,才想着挑开帘子一探究竟,便见一团黑色的人影窜进来,一转眼,天旋地转,已经落尽他qiáng健温暖的怀抱。
瞧他笑嘻嘻的模样,青青忍不住锤他一拳,微嗔道:“你这是做得什么事?险些将我心都吓出来。”
“真的?我瞧瞧还在不在。”这人无赖,说话间就探进她衣襟来抚弄揉搓,青青的呼吸有些乱,却还是定了定神,推他,“你别闹,像什么样子!手挪开,程皓然……”
他自然以为她说说而已,更是要低头来吻她喋喋不休的两瓣唇,却被青青在半路上截住,那火热的亲吻便落在她手心,苏苏地痒着。青青面色有些冷,“不许再碰我。”
程皓然有些委屈,瞧她那发怒的样子也不敢再招惹下去,手却不肯抽出来,在温暖的衣衫里藏着,不轻不重地捏着她丰盈的rǔ 房,闷不吭气,半晌才喃喃念道:“八月为何还不来?八月二十一我便迎你过门,看你到时还敢说不。”
青青靠着他,安静地笑,“过了门也不行。”
程皓然着了急,忙问:“又听了什么话?竟想这个法子来罚我。”
青青道:“真是不行,先前这几个月得好好养着。”
程皓然一愣,没回过神来,“养什么?你怎生又病了?”
青青忍不住笑,骂道:“傻子。”
“到底说的是什么?”
青青面上泛着红,撇过脸来不看他,“还能是什么?这段日子吃什么吐什么,快要折腾死我。跟他爹一个德xing,就爱欺负我。”
程皓然傻愣愣的,半晌惊觉,止不住地笑,停不下来,青青看不过眼去,伸手捏他的脸,他仍是不停地笑,连车夫听得都觉背脊发寒。
青青忍无可忍,“别笑了,再笑我可跳车了。”
程皓然当了真,牢牢抓住她,又怕紧了,忙松开些,看了她好半天,才冒出一句,“真的?”
青青推他,“算了,我骗你的。”
程皓然大笑着将她抱进怀里,狠狠亲上一口,“瞧你那别扭样,真想咬一口来吃。青青,你刚才是说的,咱们有孩子了?是这个意思吧?”
“你说呢?”青青望着他上扬的嘴角,突然忍不住掉了眼,吓得他忙不迭地告饶,连姑奶奶都喊出来,惹她笑,捧着他的脸说,“傻瓜。”
“青青……”他唤她。
“嗯?”
“多谢你。”
“又说傻话。”
青青红着眼,突然觉得心上一抽一抽地疼,她越发地分不清了,再分不清了。却更加害怕,恐惧着未来,不可捉摸的未来里,难以逆转地失去。
“回头我得给咱们的儿子找个好名字……”程皓然在青青头顶兀自说着,渐渐发觉怀里的人儿微微发着颤,低头来看,她已是面色苍白,疼得满脸是汗,他吓得手足无措,抱着她不住问,青青这时只是抓着他说,“万万不能声张,先回府去,回府再说……”
她的身体渗出血来,红艳艳烧痛了他的眼,他却前所未有地无力,只能盼着马车快点,再快点,他的青青,只求上天留下他的青青。
大喜之后,大悲之前,这光景竟是生不如死。
青青的指尖触到他滚烫的泪,过往景象绚烂燃烧,血不是真的,怀孕不是真的,小产不是真的,甚至眼泪也不一定是真的,但,但这疼痛不假,它徐徐延绵随同流动不息的血液,漫入每一处。
分裂
荷花坠露,一夜之间芬芳开遍。
血的气息在荷香中渐渐消弭淡去,只余下烈焰似的颜色,若chūn日疯长的芒糙,在他掌心灼灼燃烧。
他心中前一刻翻滚地,喷涌的巨大喜悦正如身后坠落的夕阳,渐渐湮灭在huáng昏暮色不能逆转地沦陷中。
青青的身体在他怀里一点点轻软,他甚至可以听见血液流动的声音,一点一滴,一分一毫,流出她的身体,却令他痛不yù生。
可怜她至始至终安慰他,“你放心,我没事。”
方下车,程皓然便大喊着唤人去请大夫,恰时门口侍奉青青的丫鬟婆子一溜迎了上来,南珍嬷嬷吓得白了脸,扶着人进去,忙说:“不必请人,公主早早请了大夫来住在府上,她可是……殿下可是千万分的看重这个孩子……怎会……怎还是躲不过……”
这话又让程皓然心上一紧,险些要抱不住她——是他的错,她今日所受之苦,皆是他的大意轻率所致,恨不得以身代之,恨不得以死谢罪。
闷不透风的内堂中,大夫诊了脉,连连摇头叹息,跟着身后三四丫鬟也捂着嘴抹眼泪。血流了一身,刚换下的梨花白裙裾上尽是赃物,一大片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刺伤了他的眼,他霎时惊恐,望着chuáng榻上面无血色的青青,不住地往后退。
他不相信,命运弄人,竟将她bī到这般地步。
青青,青青,语笑嫣然的青青,沉默不言的青青,他心中,无法抹去的青青,此刻竟如死去一般,无声无息。
他听见青青微弱的呻吟,隐约在郎中苍老的声线之后,“这是食了淡竹叶根哪!唉……孩子是保不住了,青姑娘的身子也需仔细调理个一年半载才好。待老夫开方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