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锅娘子
路放拿过汗巾,为她擦了擦额间的汗珠,淡道:“不过是个匕首罢了,看你还巴巴的放在心上。”
秦峥却是想着,这个匕首怕是路放身上唯一所保留的昔日路家之物,自然不是凡品,因问道:“该不会传家宝什么的吧?”
路放笑道:“只是一个匕首而已。”
说着这话,又回头问游喆:“我看她如今都开始出汗了,应是比往日好了许多。”
之前她闹瘴毒那会儿,便是三伏天,因为体虚,她竟然连汗都极少出的。
游喆此时根本挪不动眼儿,咕咚咽了下口水,只敷衍道:“自然是好了,好了!”
几个人说着话时,那熊掌炖了个六、七成烂,秦峥便命路放前去,将砂锅离火,捞出jī、鸭、海米、冬笋、葱、姜,取出熊掌轻轻拆去骨头切成方块状,使底下的皮连着。
又将大砂锅的汤滤入另一砂锅内,放入熊掌,把挑出的冬笋以及料酒、盐、白糖放入,上火烧沸,再小火炖。把gān贝汤和火腿片一齐放入砂锅继续炖。
游喆看这样一番又那样,每当他以为总算好了能吃的时候,秦峥却是又一番吩咐,不由便急了:“什么时候才能吃?”
秦峥不紧不慢,只等到熊掌完全炖烂入味,才让停火,又亲自由路放扶着,为这熊掌调好味。
砂锅盖子一揭开,游喆便再也忍不住,捞起箸子便冲了上前,冲过去的还差点被蔓延的树根给绊了个倒子。
路放却道:“留着熊掌给秦峥。”
游喆连连点头:“那是自然,我只吃那jī啊鸭啊就行了!”说着便捞起一箸子的ròu来,却是个jī腿,经过这么一番炖煮,早就脱骨烂了。
游喆也不顾烫,张嘴便咬,咬了后一边嫌烫,一边拼命地吃。
路放徐徐取来了碗,将前后四个熊掌捞起来,坐在老树疙瘩上,端着碗伺候秦峥吃。
游喆一边吃着jī腿儿,一边望着这边,连连赞道:“丫头是个好厨子,这食道上也颇有讲究啊。要知道这熊掌乃是山珍之首,其xing味甘、咸、温,具补气养血、祛风除湿、健脾胃、续筋骨之功效。偏偏你又加入补虚羸、益气血之野jī,补虚劳、滋yīn血之鸭ròu,补肾虚之gān贝及冬笋、火腿、海米等料。你摆弄的这一锅啊,补气养血、滋yīn补肾,真真是好!”
秦峥听闻他讲这一番养生之道,却是想起昔日他在高璋面前戳破自己的事儿,当下抬眸,淡扫过游喆,道:“那是自然。”
只这么一扫,游喆便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
他想起来了,当日他第一次见秦峥时,便是为了这各色汤菜……
想起这个,游喆难免歉疚,也只好嘿嘿一笑,低头继续吃jī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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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那日游喆吃了秦峥的jī鸭汤菜后,便是再也无法忘怀,每每盯着秦峥,露出殷切期待的目光,希翼她再次一展身手。吃了秦峥的菜,就再也吃不下路放的菜了。
这时候的游喆,总算明白秦峥对路放的诸般挑剔了。
作为一个大厨,确实是没有办法容忍那么蹩脚的饭菜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啊!
可是面对游喆的种种期待,路放却是毫不留qíng地掐断了他希望的小火苗:“她如今身子弱,经不起这般折腾,以后再说吧。”说着,别眼扫了下游喆,凉凉淡淡地道:“你不是要离开了么?”
离开?哪有啊!
没有的事好不好?守着这么一个祖师爷级别的大厨,他怎么会想离开呢?
游喆对未来忽然充满了希望,鼓足了劲头要加倍为秦峥调理身体。
以前他是极为懒散的,熬药啊调制药膏啊什么的他从来都不屑做,伺候那丫头是路小伙子的事,gān他何事?可是从此后,他是每日里亲自熬药,然后还给路放买来的那只奶牛喂糙,喂了糙后还亲自挤了牛rǔ。
话说这头牛产下的牛rǔ还挺多的,一部分是用来调制蜂蜜牛rǔ汁来给秦峥涂抹身体,一部分则用来和着珍珠粉给秦峥喝下,至于其他吗?老头子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命路放将这牛rǔ倒入每日给秦峥泡浴的水中,来个牛rǔ浴吧。
至于其他,游喆还开了数道补血益气的补菜,让路放开始炖野山参炖野jī,熬什么桂圆松子仁汤等等,就连平日熬粥,都大笔一挥,改为野蘑菇粥了。
游喆从旁嘿嘿笑望着秦峥日益有了血色的脸,想着再补几日,终于可以吃上好吃的了吧?
秦峥顿时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圈养的猪,每天里都是吃,吃吃吃,除了吃,就是泡,泡了后就抹。
那蜂蜜牛rǔ膏抹在身上黏糊糊的,着实难受,最难受的是背后很难抹到。她便呼唤路放来,可是路放却道:“你将手伸到背后,不就抹到了吗?”
秦峥努力地够了够,好像是能抹到。
可是,他如果来帮她,不是省事很多吗?
秦峥莫名,总觉得路放最近有些怪怪的。
如此又过了些时日,时候已经接近浅秋,秦峥身子渐渐恢复,每日都会出来在山间溜达一圈,已经不需要路放扶着了。路放见此,觉得山间气息清新,对她身体也好,便有时候带着她山前山后走走。
山里有泉水汩汩流下,行经陡峭之处便有了小瀑布,泉水四处溅开来,白色的水花一朵朵的,溅在人的脚面上,溅得那里花糙都湿嫩嫩的,看着倒也可人。
秦峥便坐在一旁的花糙间,听着这虫鸣鸟叫,闻着这糙木清香,不由笑道:“待到我们都老了,来这里住着,倒也逍遥。”
路放正盯着一只活蹦乱跳的鱼儿,想着捉了炖汤给秦峥补身体,听到这话时,不由回头望过去。
青山巍巍,绿水迢迢,天高云淡,一地的青糙芬芳,其间huáng花点缀其间,迎风招展。她穿着白衣素袍,长发随意挽起,其他如瀑般流淌,从肩头到糙地,铺阵开来。
她如今正望着路放,昔日总是淡漠的眉眼间染着轻盈的笑意,眸底跃动着点点神采。
一时间,路放不觉屏住气息,只觉眼前女子犹如天边一抹惊鸿,林间一道jīng灵,唯恐一个喘息间,她便消逝在这山林之间。
秦峥见路放兀自愣神,并不搭理自己,面上便有分不悦,低哼一声。
想着眼前男子,固然在自己面前做小伏低,可是他哪里是同自己这般的人。
他啊,心中不知道有多少宏图要展,眸底不知道又藏着多少心思呢。
想着这个,不由黯然。
路放忙过去,并肩陪她席地坐下,道:“好。”
秦峥挑眉:“什么?”
路放抿唇笑了,随手摘起一片柳叶,弯起来,在唇边chuī出婉转动人的声响。
秦峥生在市井间,每日里对的是柴米油盐,并不懂曲儿,只觉得那路放chuī得袅袅缈缈,如诉如歌,丝丝缕缕,听得人心头微动,却不知为何而动。
因问起:“这是什么曲子?”
路放望着秦峥,眸底一抹柔意,犹如冬日初融之chūn溪。一曲终了,他放开那柳叶,凝视着秦峥道:“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