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门歌
她极力回想今晚发生的一连串事件,试着一点一点推测真相。
傍晚抵达曲陀后,穆承彬告知平煜城中客栈前几日失火,他们一行人无处落脚,只能暂住穆府。
巧的是,那位叫兰正的男子也是因这个理由堂而皇之住了进来。
此事太过巧合,她除了认为他们是早有预谋,得不出别的结论。
接下来,西跨院失火,她被夷人掳走,为求自保,用毒针暗算夷人。
再之后,便是那夷人同伙为将那人救出,不惜使出了引蛇术。
平煜带着她从毒蛇阵中逃出后,便以此为契机,在穆府用蛇血找出了兰正。
纵观整晚,引蛇术算是镇摩教徒露出的唯一一个破绽,原因无他,只因连他们都未想到,一个手无缚jī之力的文官之女竟会懂得用毒针回击。
找出兰正后,镇摩教本已是功败垂成之相。要知道锦衣卫折磨人的功夫向来一流,一旦开始拷问,势必不眠不休,不怕不能从兰正口里问出镇摩教此番作为的企图。
可出乎意料的是,没等平煜等人从兰正身上顺藤摸瓜查到兰姨娘,兰姨娘竟抢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先是纵火正院,其后出其不意地掳走了世子妃,最后甚至以世子妃做人质将兰正从平煜手中jiāo换出来。
她的每一步行动都恰好踩在了穆承彬的前面,根本让人防不胜防……
傅兰芽微微沉吟,她大约能明白当时平煜和穆承彬为何脸色那么差了。
可是……兰姨娘到底是什么人?如此霹雳手腕,绝不可能是寻常人。穆承彬虽纳了她做姬妾,可又是否知道她的真实来历?
她心噗噗碰着心房,想起傍晚林嬷嬷说起十年前曾经在京城见过兰姨娘,乍听此事时,只觉得荒诞无比,可照今夜的qíng形来看,有没有可能根本不是林嬷嬷记忆出现差错,而是真有其事……
“嬷嬷,傍晚撞见那位兰姨娘时,你说你十年前曾见过她?”她看向林嬷嬷。
林嬷嬷本来就觉得那名叫兰正的古怪男子让人发怵,听得傅兰芽这么问,更激起了心底的惧意,声音都有些发飘:“是啊,嬷嬷从未见过那么相像的两个人,所以傍晚撞见兰姨娘时,一眼就认出她来了,可这世上怎会有人十年都容颜不变?”
傅兰芽扶着榻上的扶手往外挪了挪,坐得离林嬷嬷更近一些,“当时你在哪见到她的?为何对她印象那么深?”
林嬷嬷迟疑了下,道:“就是……就是夫人的一位故人,十年前在京城时,夫人曾跟这女子在琳琅阁喝过几回茶,因这女子生得妖妖娆娆,一副烟视媚行之相,所以嬷嬷印象很深。”
“故人?”傅兰芽更奇怪了,十年前母亲就已经跟兰姨娘是故人,那她们相识的渊源岂不能追溯到十几年前?
她细观林嬷嬷神qíng,见她目光闪躲,心知她有所隐瞒,也不明言,垂眸抿了口茶,眸光一转,便要旁敲侧击。
谁知林嬷嬷却打打呵欠,起身到chuáng上去铺被,道:“眼看都要天亮了,外头院子里都是锦衣卫,那贼人多半不敢再来了,姑娘,好歹眯一会,明日一大早说不定还要起来赶路呢。”
傅兰芽早已疲惫到不行,听着外面不时有李珉等人的说话声,语调已不复之前的紧张凝重,想着他们既能安然守在府中,世子妃多半已被救回,略松了口气,扶着榻困难地起身。
林嬷嬷见状,忙三步并作两步过来将她扶住,叹气道:“好好的又扭伤了脚,若是在家中,还能叫个大夫上门瞧瞧,眼下……”
傅兰芽却无暇顾影自怜,摸到chuáng上躺下,搂着衾被,转眼便睡了过去。
主仆俩这一睡下去,一直到天光大亮才醒来。看着外头刺目的阳光,主仆俩在chuáng上相顾讶然,也不知这一觉睡了多久,竟没人叫她们起chuáng赶路。
急急忙忙起chuáng梳洗完毕,林嬷嬷扶着傅兰芽推门出去,刚一出门,便碰见了李珉。
没有平煜在一旁,李珉显见得随意许多,对傅兰芽笑了笑道:“平大人有事出府了,傅小姐若无事,可暂且在房中歇息,咱们下午才走,”
傅兰芽想起世子妃之事,扶着林嬷嬷的手,近前两步,含笑低声问李珉道:“李大人,世子妃可平安回府了?”
李珉被她的笑靥晃了神,耳根一热,忘了奇怪她怎会知道世子妃被掳出府之事,忙点点头,正要回答,平煜和王世钊等人一道回来了。
平煜显然没料到一进门便能看到傅兰芽跟李珉说话,瞥她一眼,见她身上穿件藕荷色的罗裙,乌发半坠,肤光胜雪,立于昭昭日光下,不知为何很有些刺目。
想起昨夜信上那句话,心中嗤之以鼻,再懒得看她,快步穿过庭院,往厢房走去。
李珉见平煜面色不虞,忽然意识自己到实在不该跟一介罪眷多嘴,挠了挠头,忙跟在平煜身后回了房。
王世钊留在原地,恨不得一双眼睛盯在傅兰芽身上,好半天忘了迈步。
傅兰芽素来深恶此人,察觉他目光肆意,冷冷转过身,扶着林嬷嬷回了房,将房门关上。
王世钊目光追随着傅兰芽的背影,见她虽然娴静端庄,但举手投足间仍不经意流露少女qíng态,忽然有些疑惑,平煜跟她,会不会根本没有成事?他自诩阅女无数,对自己这份眼力极有信心,想了一回,渐渐露出喜色,只觉近日来的郁气一扫而光,哼着小曲,不紧不慢回了房。
平煜给自己斟了碗茶一口饮尽,站在桌旁沉吟片刻,不经意看李珉一眼,淡淡道:“你刚才跟罪眷在院中说些什么。”
第19章
李珉没料到平煜有此一问,怔了一下。
他虽是平煜的下属,但私底下一直都很佩服平煜。
在还未入职锦衣卫时,他就没少听到长兄夸赞平煜。
彼时长兄任五军营任中军,因本朝五军营向来收编步兵及骑兵,营中军士多为jīng兵qiáng将,能在五军营出类拔萃者,无一不是人中龙凤。
故而在长兄提起过平煜几回后,他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再到后来,先皇为选拔武将人才,参照祖制,恢复了三年一度的武举。他家中二哥本就不齿于受祖荫袭职,听到这消息,二话不说就报了名。
照理说二哥通读兵书,酷爱习武,从小打遍京城鲜有敌手,原以为定能拔得头筹,颇为志得意满。
不料通过层层选拔后,在第三轮的马弓比试时,二哥不慎输给了平煜,最后只得了二甲。
二哥回来后很不服气,说平煜在宣府大营蹉磨了几年,整日跟蒙古骑兵厮杀,马弓之术怎能不好?
又说武举第三轮还该添上刀剑之术,这样比起来才公平。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虽如此说,二哥后来还是跟平煜成了莫逆之jiāo,也因为这个缘故,他一直颇得平煜的关照,入职锦衣卫后没多久,就得着了跟随平煜出门历练的机会……
正想得出神,抬眼见平煜仍在看着他,像是认真在等着他的回答,便笑道:“傅小姐问属下:世子妃可平安回来了?不过属下还未来得及告诉她,大人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