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门歌
平煜不答。
李攸几步追上平煜,明明见他面色不佳,仍不知死活地拍拍他的肩膀,微喘道:“邓文莹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看上傅冰的女儿了?”
平煜猛的停步,厉斥道:“邓文莹发疯,你也跟着发疯?”
李攸见料到他反应这么大,呆了一下,见他又往前走了,忙又追上:“不过问一句,不是就不是,gān吗发这么大的火?哎,其实真瞧上了也没什么——”
话未说完,就被平煜一把揪住衣领。
平煜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声音仿佛结了冰,“你以后少在我面前胡说八道!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傅冰的女儿!”
说罢,猛的一把推开他,头也不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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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兰芽自从平煜走后,便在心里默默盘算晚上跟他见面的光景。
因没有纸笔,她只能将这一路上发生的事在脑子里反复揣摩。
平煜给她的线索并不完整,她在脑海中拼凑了半天,还是无法拼凑出大概的真相。
最后,决定从那本旧书入手,既然平煜已经证实那本书是鞑靼文,母亲又将其当作宝贝似的珍藏了这么多年,只能说明母亲要么是从鞑靼人手里得到的此书,要么母亲自己就是鞑靼人,可母亲汉语说得那般流利,面目上也看不出半点鞑靼人的影子,实在没法让人将她和鞑靼联系在一起。
且父亲跟母亲是在云南相遇相识,云南离蒙古何止千里,如果母亲是鞑靼人,二十年前,她又是为了什么原因来到云南?父亲又是否知道母亲的真实来历?
还有左护法,身为镇摩教的头领,十年前为何会出现在京城,尤其让人不解的是,她竟还跟父亲一道出入首饰楼。
听说她十年前便开始闭关,近日才重新出关,也就是说,当年左护法从京城回来后没多久就闭了关,这时机何等凑巧,也不知跟父亲或母亲有没有关系。
她坐在桌旁,直想了半晚,只觉迷雾重重,推敲起来太过艰难,惟盼着平煜能再多给她提供些线索。
如此等了大半晚,直到外头街道上远远传来梆子声,她这才惊觉不知不觉已经三更了。
林嬷嬷见傅兰芽困乏,忍不住再次催道:“平大人今晚有事,不一定何时能过来,小姐有什么话,还是等明晚再问吧。”
傅兰芽支着下巴,摇摇头道:“听说我们在宝庆不过停留两日,很快又会上路,而且他一天到晚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谁知道下一回跟他能说上话又是什么时候了?”
林嬷嬷无法,只好道:“那也不能一味等下去,别忘了小姐你还在吃药调养身体呢,难得这几日风平làng静的,怎能不抓紧机会好生休养,咱们最多再等半个时辰,平大人再不来,咱们就得睡了。”
又等了半个多时辰,平煜依然未来,傅兰芽捱不住林嬷嬷三催四请,只好坐到chuáng边,正要歇下。
忽然听门外传来敲门声,等林嬷嬷开了门,果是平煜。
傅兰芽心中自是欢喜,忙起身走到桌旁,甜甜一笑道:“平大人。”
等她看清平煜的神色时,笑容却凝了一凝,就见平煜神色冷漠,连看都不看她,进来后,径直走到榻前,将绣chūn刀一把扔到榻上,摆明了要睡觉。
傅兰芽目光落在他冰冷坚毅的侧脸上,忽然觉得他似乎又骤然回到了第一回 见面时的状态,别说从他口里套话,便是接近他也变得异常困难。
林嬷嬷也暗暗诧异,下午时,若她没猜错,那叠衣裳极有可能是平大人赠给小姐的,且平日里平大人就算xing子别扭,也不至于像今晚这般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拒人千里的意味。
平煜转过身,见傅兰芽仍立在屋中看着他,眸光越发冰冷,嗤笑道:“怎么,傅小姐还不睡,是打算在屋子里杵到天亮吗?”
第47章
傅兰芽立在桌旁跟平煜对视,他的目光跟他的语气一样,冷冰冰的,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而且在她的注视下,脸色越发差了起来,显见得已不耐烦到极致。
她看在眼里,不得不收回目光,不紧不慢开口道:“知道了,这就歇下。”
离开桌旁,走到chuáng边,和衣上chuáng。
放下帘幔后,她脱了外裳,递给林嬷嬷,将衾被拉高到胸口,默默地盯着帐顶。
她和平煜的关系从来都不处在对等的位置上。
这些时日以来,她处心积虑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沟通模式,平煜只需轻轻巧巧的一句话,便可全盘推翻。
只是她想不明白,明明在侗阳时,他还愿意跟自己讨论母亲那本旧书上的古怪,甚至在今日下午出门前,还破天荒过来告知自己他晚上会来得甚晚,摆明了有话要跟她说,怎么不过半晚的功夫,就又生出了满身的刺,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翻了个身,几不可闻地叹口气。
眼看已到湖南,她身边的事却仍迷雾重重,好不容易借由平煜打开一扇了解外界谜团的窗口,还没窥个明白,那扇窗便在她眼前重重的关上,接下来该如何,她真是半点头绪都没有。
帐外,传来他脱衣上榻的声音,下一刻,原本投映在帘幔上的亮澄澄的光亮突然熄灭。
她听在耳里,咬了咬唇,将右臂枕在脸颊下,盯着眼前已变得漆黑一团的chuáng幔。
平煜对傅家没有半点好感,在她面前从来都是yīn晴不定,他有资本可以随xing而为,她却没有就此灰心丧气的道理,不论他为了什么态度变得如此生硬,也不管他接下来可还愿意跟她jiāo换消息,只要一日未进京,她总能找到机会摸到一点真相的脉络。事在人为,只要慢慢筹谋,不怕没有出现转机的可能。
如此想着,心里那种闷闷的感觉好转了不少,又发了一晌呆,到底没能抵挡住席卷而来的困意,睡了过去。
翌日傅兰芽醒来时,榻上早已没了平煜的踪影。
一整日,她们所在的这座小院都分外安静。
直到傍晚,李珉才过来传话,说明日天不亮就得启程,要她们主仆二人晚上早些歇息。
傅兰芽应了。
用过晚膳,傅兰芽帮着林嬷嬷收拾好行李,主仆二人说了一晌话,未等平煜,早早便上了chuáng。
因晚间睡得太早,早上傅兰芽醒来时,天还是青灰一片,身旁林嬷嬷睡得正熟。
估摸着已到了起chuáng的时辰,傅兰芽揉揉眼睛,从林嬷嬷脚边爬过,预备起chuáng去净房。
谁知刚掀开帘幔,就见屋子里立着个修长的人影,定睛一看,却是平煜,他身上衣裳半敞,正立在榻前系腰封,脸色不大好看。
傅兰芽万没想到平煜竟还在房中,睡意顿时消散得一gān二净,不等他转头看过来,便飞快钻回帘幔。
平煜余光瞥见chuáng前的动静,并不转头,面无表qíng系上腰带,走到门前,开了门离开。
傅兰芽听他关门走了,这才重新打开帘幔,下了chuáng,一边往净房走,一边暗想,真是奇怪,平煜素来自律警醒,没想到竟也会有睡过头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