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门歌
秦勇这时也已看见了傅兰芽,见她打量自己,含笑冲她点了点头,随后又朝平煜拱了拱手,引着秦门中人往驿站大门口走去。
第54章
出发前,众人按照昨夜平煜的法子,每十人为一组,每组各得一根夜行竹,
此外,秦勇又将阵法图分发下去,依着平煜的嘱咐,向众人jiāo代了各个阵法的紧要处。
做好筹备,众人出发,一路往岳州方向行去。
途中,诸人怕南星派又设埋伏,行得格外小心,却没想到一直到到竹城都风平làng静。
甫一进城,平煜便令停马,说要在城中歇息一夜。
傅兰芽在马车中听见,有些讶异,原以为平煜为了赶行程,会一路紧赶慢赶直奔岳州,没想到竟会在半路落脚。
昨夜李珉和许赫来时,曾着竹城县令提前给安排下榻处,一进城中,便有官员亲领他们去往城东。
到了那,众人抬眼一看,却是座颇为朴实的宅邸。
平煜一望之下,正合心意,耐着xing子任那姓周的官员在跟前谄媚呱噪了一晌,笑笑道:“这落脚处没得挑,难得周大人这般细致周到,还有一事,需请周大人做些安排。”
那周姓官员见自己的一番苦心经营果投了平煜所好,脸上的褶子笑得几乎能夹死蚊子,“平大人要下官做什么,尽管吩咐就是了。”
平煜便对李珉和许赫使了个眼色。
二人会意,等平煜进了宅子,自跟那官员安排去县衙察看县志之事。
傅兰芽主仆也下了车,正要往府内走,忽听街道尽头传来叫卖声。
转头一看,便见有名小贩推着车从巷口路过,所推车上热气腾腾的,不知所卖何物。
这时恰好起了一阵秋风,将那热腾腾的白气送到众人跟前,却是一阵清冽的蒿叶香。
“咦,竟是蒿子糕。”林嬷嬷嘴里一阵cháo润,忍不住讶道,“小姐可还记得,咱们跟老爷来云南路上也曾遇到小贩卖这东西,记得老爷还曾给小姐买过一包,小姐颇爱吃,接连吃了好几块——”
说到一半,冷不丁一抬头,发现平煜立在门旁看着她们,也不知是否听到了她刚才所说的话,脸上神色淡淡的。
她忙吓得噤声,扶着傅兰芽往府内走。傅兰芽鼻端闻着那扰人的香味,心中微叹,此一时彼一时,来云南时,家中未遭变故,父亲虽遭贬谪,仍是戍边大员,路上何等恣意,遇到想吃的,只管买了来尝便是。
可眼下……却只能想想罢了。
谁知一旁秦勇下了马,也昂首往那小贩消失的方向望了望,神qíng中透着几分向往,迟疑了片刻,似是因顾忌左右,笑着摇摇头,到底作了罢。
那宅邸外头普普通通,里头却颇为宽敞,傅兰芽主仆被安排在内院一座小院内,虽因布置朴素,毫无景致可言,却意外的幽静。
一进到房中,林嬷嬷便忙活开来,又是整理行李,又是绞帕子给傅兰芽净手面。
傅兰芽心知林嬷嬷刚刚病愈,怕她受累,牵动病气,便帮着她一起收拾。
等忙完,傅兰芽立在chuáng旁,四下里一顾,想想左右无事,便端了一碗茶坐在桌旁,手指沾了茶盅里的茶水,在桌上写写画画。
她如今半点自由也无,别说随意走动,手边连个可供阅读或写画的书页都找不到。
她苦中作乐,在桌上默写了一回曹刿论战,直到将“彼竭我盈, 故克之”这几个字反复写了几遍,这才觉得心底那份因挂念父兄而生出的低落qíng绪稍有纾解。
等水渍稍gān,她又将自云南出来后所遇到的人和事在桌上依序列了出来,边列边推敲。
正写得入神,门外有人敲门,却是平煜。
傅兰芽来不及掩藏一片láng籍的桌面,忙起身,用身子稍作遮掩,笑道:“平大人。”
平煜一进屋便注意到了桌面上的水渍,自然明白她在做什么,瞥一眼傅兰芽,道:“我晚上会过来问你一些你父亲在云南时的事,你下午无事,将能想得起来的都好好回想一番,免得我晚上问起时,你丢三落四,漏了重要消息。”
傅兰芽眼睛一亮,继上回在宝庆被平煜莫名其妙刺了一顿后,她已经许久未有机会跟他讨论路上怪事了,难得他今天主动表达出沟通的意愿,怎肯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忙含笑应了:“知道了,平大人辛苦了。”
林嬷嬷却在身后暗暗打量平煜,她知道平煜每日杂事缠身,从早到晚不知多少事要部署,竟会为了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巴巴跑到小姐跟前来传话。
她在一旁暗暗端详平煜,恨不得将他每一处细微的表qíng变化都捕捉住,好不容易等他走了,恭恭敬敬送他门口,随后,转身看向傅兰芽,却见小姐毫无所觉,仍沾了茶水在桌上写写画画,只是眉梢眼角已不自觉添了一份期盼似的,带着些弯弯的弧度。
平煜从内院出来,跟李攸用了膳,心里挂念派李珉和许赫的疑点,一径出了府,yù亲自去县衙走一趟。
不料刚转到巷口,还未转弯,便听秦晏殊和李由俭的声音传来。
李由俭道:“阿柳姐爱吃这东西,既遇到了,买了给她解解馋也好。”
秦晏殊闷声道:“姐不是说了,别在外人面前叫她阿柳姐,你为何总忘。”
李由俭顿了下,含着几分谑意道:“知道你这两日心绪不宁,所以说话带刺不过,你也别处心积虑想着给傅小姐买东西了,她如今是罪眷,由锦衣卫看押,你就算买了蒿子糕,也送不到她手中。”
“这也不能送,那也不能送。”秦晏殊声音冷冰冰的,“连跟她说几句话都做不到,真是够窝囊,”
平煜脚步一顿,心底腾起一股浓浓的不悦。
片刻,秦晏殊和李由俭果然在巷口出现,见到平煜,二人神色不一。
秦晏殊只客气又疏离地一拱手,便立在原地,等平煜过去。
李由俭却上来热络地打招呼道:“平大人。”笑声慡朗,并不问他yù往何处去。
平煜目光落在秦晏殊手中提着的那个油纸包上,见果然冒着热气,还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青叶香,越发觉得不舒服,先是嗤笑一声,随后慢慢敛了效益,面无表qíng看向秦晏殊,眉梢眼角仿佛结冻了似的,
秦晏殊经过南星派雾中那一遭,已隐约察觉到了什么,见状,毫无退避之意,也冷冷看着平煜。
李由俭见二人剑拔弩张,忙用别的话岔开,笑道:“平大人可是有急事要忙,我等就不妨碍平大人办公了。”
连推带搡,扯着秦晏殊便往巷中走了。
平煜目光追随秦晏殊的背影,许久之后,才淡淡收回视线,往前走了。
傍晚时分,傅兰芽刚用过晚膳,正坐在chuáng前榻上暗暗整理思绪,听外面敲门声响起,忙起身,快步走到门前,果是平煜。
“平大人。”他似乎一回府便换了衣裳,身上不再是走时的那件雨过天青锦袍,而是件赭红色常服,在身后夕阳投she下,眉目英挺,身形极为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