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门歌
平煜恍悟地看一眼李攸,原来这位洪帮主曾花费数年时光专门研习应对林之城的心法,不怪连只学了两年八卦拳的李攸都能在林之诚的琴声下支撑许久。
洪震霆想起往事,又道:“这一回,我终于可与林之城的御琴术一较高下,自是喜不自胜,在君山岛与林之诚斗了三日三夜,期间,岛上山庄不断有婢女来寻林之诚,似是有什么迫在眉睫的急事,林之诚却不予理会,一门心思要与我拆招,我苦练数年,好不容易胜利在望,自也没有中途作罢的道理。谁知第三日傍晚,林夫人突然抱着一对稚儿前来寻他,我二人本正都得激烈,林之诚见那稚儿已气息全无,大惊失色,硬生生受了我一掌,不再与我缠斗。”
他面上闪过一丝惭色:“当时林夫人来时,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脸上却一滴眼泪都没有,似是因伤心yù绝,眼泪早已哭gān,看在林之诚,脚步顿住,急奔到他跟前,颤声求他不要再比武,速找大夫来给孩儿治病。我在一旁远远看着,见小儿脸色紫胀,似是因高热引起了急惊风,若是再早个一个时辰,也许还有救,眼下却已回天乏术,不免心中一凉。林夫人哭闹一晌,见林之诚只顾将一双孩儿抱在怀中,整个人却如木头桩子似的,不语不动,似是终于明白孩儿已无药可救,整个人顿时疯了似的,拼了命捶打林之诚,撕心裂肺哭道,说他眼里只有武功!只有天下第一的名号!为了斗法,将整座岛封住,孩儿生病也不管不顾,如今孩子死了,他满意了?林之诚面如金纸,任林夫人打骂。”
众人听了这番话,都震惊不已,秦勇等人虽知道林之诚一双儿女夭亡,却不知是因为延误了诊治方才殒命,一时心中百味杂陈,屋中气氛也滞重了起来。
洪震霆愧疚得坐不住,猛的起身,在屋中踱了两步,重重叹气道:“我当时一门心思要替哥哥报仇,却万万没有想到,会因一场寻仇,连累到林家小儿。我见大祸已铸成,又愧又悔,不肯再在君山岛上逗留,连夜率领教徒离开,没过多久,便听见林之诚离开君山岛,率众去了云南。”
他摇头,神qíng带着几分遗憾,“在那之前,林之诚曾是我最憎恶之人,我日夜都想着如何叫林之诚输在我们八卦门手下,郑重向我大哥赔礼道歉,可真等到林之诚家破人亡,我却半点快意都没有,如今想来,当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说完,久久沉默。
陆子谦见洪震霆沉浸于往事中,怕他忘了正事,低眉敛目,状似不经意,咳了一声。
洪震霆回过神,正了正脸色道:“不瞒各位,我早年跟陆大学士有过些渊源,欠他一份人qíng,一月前,我收到陆公子来信,便点了门人,跟他一道来云南,不料在湖南境内跟众人相遇,倒省了不少麻烦。”
李攸恍悟地点点头,怪不得他前几日在宝庆寻了八卦门的弟子,本想写信去宛阳,请师父来湖南境内帮忙对付镇摩教和南星派,那同门却说师父早已出门,不知去了何方,原来是被陆子谦给请动了。
暗暗扫向平煜,知他心高气傲,虽欢迎师父前来相助,却不会愿意陆子谦参与其中,尤其今夜本来所有人都被林之诚弄得láng狈不堪,陆子谦领着师父一来,南星派便被击退,心里不知会有多别扭,不由暗觉好笑。
洪震霆又道:“一路上,陆公子和我都只知道有许多销声匿迹的江湖门派来了云南,却不知其中有南星派,如今既林之诚也参与其中,联系前因后果,不难想到这些门派为何要来找那位傅小姐的麻烦。”
秦晏殊心系傅兰芽身上的种种谜团,忙一拱手,恭敬道:“愿闻其详。”
“当年林之诚来云南时,我曾尾随一路,见他身边始终带个两个包袱,不知何意。”洪震霆说着,脸色变得有些古怪,“后来无意中才得知,包袱里似装着林之诚那一双孩儿的遗骨,我当时百思不得其解,不知林之诚带着遗骨,千里迢迢远赴云南,究竟为了什么,可根据陆公子路上所言,大致能猜到林之诚当年云南之行的目的。在我看来,无论二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后,林之诚似乎都只有一个意图,就是寻找契机复活他那一对夭亡的稚儿,也就是传闻中的起死回生术。”
“起死回生?”众人骇然相顾,“人死如灯灭,世上怎会有起死回生的法子?”
陆子谦暗暗摇头。
洪震霆却苦涩一笑,道:“我知道此事太过匪夷所思,但刚才在竹城县衙门前,我跟陆公子已经推敲了个彻底,若没料错,傅小姐应该就是那个能启动起死回生术的‘药引’。”
第62章
众人正听得入神,忽然窗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几不可闻。
秦勇离得最近,见众人并无转头看来的意思,悄悄起身,戒备走到窗前,往外一看,就见傅兰芽耳朵贴在窗外墙壁上,正敛声屏息听着窗内动静。
秦勇大惊失色,傅兰芽怎会在此处!
以为宅子里的机关失了效,迅速抬眼看向窗外,见窗子外头是座花园,园中花木都在原处,可见机关并未出差错,越发错愕,这宅子里面都暗合三元积数之相,处处设了机关,傅兰芽究竟是怎么识破隔壁的暗门,绕到窗下来的?
要知道这两间房虽相邻,格局却大有不同。
他们所在这间房,只有后窗,而无前窗。
傅兰芽主仆所在那间房,却只有前窗,并无后窗,故李护卫和陈护卫守住前门,便可算得铜墙铁壁。
可隔壁房间里虽无后窗,却有扇暗门可通到花园中,在关键时候可用作逃命之用。
因那扇暗门藏于房中阳遁中,若非懂得奇门遁甲术的能人异士,根本无从在房中勘破格局上的异数,顺利找到暗门。
没想到傅兰芽竟不声不响便从邻房绕了出来,且已不知在窗外听了多久了。
她满心惊疑看着傅兰芽,一时忘了出声。
傅兰芽似是没想到自己已惊动了屋中人,也吓了一跳,倒还算镇静,紧张地看着秦勇,似是拿捏不准她会作出何等反应。
秦勇明白傅兰芽之所以偷听,不过是想知道身上发生何事,想起她如今处境,心中一软,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莫要惊慌。
傅兰芽会意,微松口气,对秦勇感激地点点头。
李由俭素来最关注秦勇的一举一动,见她立在窗旁,久久不出声,担心出了什么差错,忙从秦晏殊身旁起了身,走过来,压低嗓音道:“阿柳姐,怎么了?”
秦勇若无其事地将剑cha回剑鞘,在他近身之前,离开窗旁道:“无事,风刮倒了树枝。”
说话时,已从方才的震惊中平静下来,正要走到椅旁坐下,忽觉有人在看她,迎着那视线往前一看,就见平煜狐疑地打量她,眸光深深。
她一时揣摩不透平煜发现傅兰芽后会作出何种反应,忙若无其事地一笑。
平煜却不像李由俭那么好打发,眯了眯眼,转头望向窗口,正要起身,洪震霆忽然开口道:“林之诚去了夷疆之后,在江湖中消隐了踪迹,我因林之诚一双儿女之事,一直颇为关注林之诚的动态,虽不知当时夷疆发生了何事,却不相信他就此死在夷疆,曾派了门人四处去找寻,谁知一晃过去二十年,始终未打听到林之诚的下落。本以为林之诚恐怕再也不会在江湖上露面,没想到就在数月前,我门下弟子竟在在京城打听到林之诚的踪迹,这才知道林之诚多年来一直藏匿在京城。据我门人打听得知,林之诚这些年似乎一直在京城寻人,不知何故,始终未有头绪。我听得林之诚有了消息,便想亲自去一趟京城,不料还未动身,林之诚却又失去了踪影,找寻一番无果,却没想到,他竟回了君山召集旧部,率领门下子弟来了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