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洲]天下白衣》完结
巫玄仰头望着城墙上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灯笼,明明灭灭的火光照在他清冷的脸上,覆上了一层朦胧。“在这个棋盘上一子都不可落错,这步棋看似多余,却不得不下。”
“是啊,两个月的对峙换来一个北扬郡与炎崆靖烈侯的命,墨衣深不是顾眷之,虽然炎崆只剩下炎京和赤陇两郡,但是也得了喘息的机会,恐怕下一次会轮到墨衣深先落子。”青沂往城垛边了几步,水浪拍岸,涛声不绝,在夜晚里听来十分突兀。
“先走一步,对我们来说未必不是好事。墨敬之的声望在炎崆仅次于国主墨衣深,靖烈侯一脉又屡得炎崆历代国主亲睐,隐隐有坐大之势,炎崆朝中又多向着靖烈侯府,纵然墨敬之偏居璃城,靖烈侯还是墨衣深心头的一根刺。墨衣深怕动摇臣心,不敢自己动手翦灭墨敬之,不惜用北扬一郡换得墨敬之的性命,手腕之果断,令人心中生寒。”巫玄舒眉一蹙,抬手指着对面的五个幽黑城垛,对青沂说,“何况墨衣深找到了个忠心的大将军,你让泽白月留在赤陇和炎京的眼线多加注意舒忝白。”
“我知道。”青沂点头。
涂月之后,是隅月。按照祖洲历法,隅月初一是新年。
世乐沧落城内一处偏僻的宅院里,在新年鞭炮声中,一阵此起彼伏的磨剑声在院中回荡。
来传旨的小太监捧着圣旨,焦急地在院门外踱着步子,任他怎么喊,守门的老仆从就是不让他进去。
“哎哟,老人家,这可是国主的旨意,御将军不接也得接啊!”小太监试图绕过老仆从,窜进院门,无奈老者身手矫健,一下就把小太监拦了下来。
“多谢国主厚恩,老爷病了,真的无法进重华宫与各位大人过年节。”
小太监被老仆人拦得没性子了,索性一跺脚,指着老仆从的鼻子,尖声细嗓地喝斥道:“这院中磨剑声此起彼伏,若御将军病了,这大冷天的还会冒着冷风在院中磨剑么?!快告诉你家老爷,若再不出来接旨,就是欺君之罪!”
“这不是喜公公么?”小太监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爽朗的男音。
喜公公连忙一个激灵,收起了满脸的怒容,转瞬堆上了谄笑,好似变了张脸,转过身对坐在马车上,挑起了车帘,一手撑着下巴,看热闹的人行礼:“哎哟,王爷今夜怎么从这走了?”
青沂抬头看了看在头顶炸开的焰火,笑笑道:“都说城北的焰火漂亮,我这不趁着进宫前的一点时间,先来看看么。”
“王爷雅兴。”喜公公拍了下青沂的马屁。
青沂也笑:“御将军这几日身体确实不适,本王昨日还来御将军府上看过,喜公公您就别为难御将军了。”
“可这是国主的旨意……”喜公公嗫嚅,苦着脸看向青沂。
青沂呵呵笑了一声,用扇尖点在自己的胸口说:“喜公公要信得过本王,本王替喜公公在国主面前说说。”
“那真是太感谢王爷了。”喜公公再次向青沂行礼。
青沂挥手免了喜公公的礼,抬眼望着老仆人身后敞开了一些的大门,霜棠枯谢的院中,借着明明灭灭的焰火,隐约能看见一个男人正埋头磨剑。令人牙酸的磨剑声传入耳中,青沂眉头微蹙,放下车帘,催促车夫驾马往沧落城中的重华宫而去。
烟火迷离,总有人会被这一世烟火所惑,走不出,也不愿走出。
初五,休朝日满,新年的第一个早朝上,世乐国主云轩接到了一封辞呈。世乐双将之一的御将军顾茗澜辞去所有职务,遣散家仆,只留一位老仆从,偏居帝都沧落一处偏僻宅院。从此,祖洲第一名将声名不再。
同一日,炎崆国主墨衣深新封了一位靖平侯——舒忝白。
新年就这么过去了,没过多久,一缕春风破开了冰冷的寒意。云鸾曲膝坐在帐篷的门帘边,端着一碗添了烈酒的马奶,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着。这是他来到北漠的第七年,他觉得,自己很快就能回世乐去了。
“世乐啊……”云鸾抬头望着碧蓝的天空,挑唇笑了起来,“沙扬刃你可得努力了。”
铁马冰河
第37章 料峭·一
浅草没马蹄,一骑栗色的骏马踩碎了薄薄的冰雪。浅绿色的嫩草芽迎着夹杂一丝寒意的春风摇摆,忘忧花从嫩绿的草丛中探出头来,赤红色的花朵迎着阳光,舞出曼妙的身姿。
穿着褐色葛衣的阿提萨骑在一匹瘦马上,叼着烟嘴儿,慢悠悠地走着。他的目光追在远处一片白色的影子上,悠然地吐出一口烟圈。
“哈马尔,你不追上去么?”阿提萨吸了口烟,问跟在身边,穿着红色马步裙的明艳少女。
哈马尔倏然抬头,抿唇不语,良久,她才低声怯怯地说:“哈马尔现在是待嫁的人,不能再与世子这么亲近了。”
阿提萨愣了下,看着走在身边的少女,了然地点点头。一转眼,云鸾来到北漠已经十年了,三年前世乐与炎崆对峙净水两岸,炎崆丢失北扬郡,靖烈侯墨敬之战死,首级悬于世乐扶风郡城墙上,一代名将淹没于乱世之中。然而这一战后,世乐御将军顾茗澜辞官归隐,有传言,顾茗澜与墨敬之相识于微时,乃多年至交,北扬一战,墨敬之身死,世乐天羽军统帅顾茗澜乃杀死墨敬之的罪魁祸首。顾茗澜在墨敬之身死后,黯然辞官,不再涉政。三年中,世乐按兵不动,被世乐打败的炎崆失去了靖烈侯墨敬之,却得到了另一个名将——舒忝白。在北扬被世乐攻陷的第二年,炎崆迅速重整兵马,发动突袭,一夜夺下北扬郡,就如同当年舒忝白的成名之战一样,让人猝不及防。阿提萨望着渐渐消失的云鸾背影,有些失神,他在想,如若放云鸾回归世乐,这表面平衡的时局,还能保持多久?
“你终究照顾了世子十年,别人会明白的。”阿提萨在马背上呆累了,踏着马镫颤悠悠地下了马。哈马尔连忙扶住快要站不稳的老人,阿提萨却摆摆手让哈马尔不要扶着自己。“我已经不再是北漠的漠仆了,只是一个快要死去的老人,不用再费心力照顾我啦。”
“就算您卸任了神圣的职责,您仍旧是北漠值得尊敬的人。”哈马尔恭敬地说,神色坦然。
阿提萨很喜欢哈马尔,这个出生并不高贵的北漠少女犹如草原上迎风摆动的忘忧花,只要她在身边,就能忘掉所有的烦恼。阿提萨拄着长杖,伸手拍了拍瘦马背上的马鞍:“也只有你们三个人才会这么说了,呵呵。”
“真心尊敬您的人,绝对不会改变心意的。”哈马尔仰起头,草原上的风吹过,哈马尔发髻上的红色丝带随风飞舞。
“我该感谢你,哈马尔。”阿提萨把瘦马牵到哈马尔面前,指着这匹瘦马说,“草原上的女孩儿第一次骑马都要祖父牵着,虽然这不是你第一次骑马,但我一直想要一个乖巧的孙女,你愿意么?”
哈马尔欣喜地点头,几乎不敢相信:“哈马尔一直把您当成自己的祖父,哈马尔永远把您当成自己的祖父!”她说着说着,流了泪。哈马尔并不是孤儿,她有自己的家人,但是唯独没有祖父。祖母说,他的祖父死于一场意外,永远埋葬在了华渊山的皑皑冰雪下。每当哈马尔看着其他女孩骑在祖父牵着的马背上欢笑着让祖父走快些,她就非常羡慕。
阿提萨被哈马尔激动的泪水给弄懵了,随后他也笑了起来,看着即将成为人妇的少女兴高采烈地跨上马背,捏住马缰。阿提萨拄着长杖,他很老了,步子走得非常慢。哈马尔一点儿也不着急,她望着老人佝偻的背影,泪水簌簌而下。就在前一晚,她路过阿提萨帐篷的时候,听见了阿提萨的自言自语。“真是的,这把老骨头居然撑不过今年夏天了。”阿提萨已经快八十岁了,在北漠上,算是非常高寿。据说在温暖的内陆,那些擅长保养的帝王鲜少有人能活到阿提萨这个岁数。
“婚期定在何时?”阿提萨叼着烟嘴儿,顺着青年们踏马走过的痕迹,慢悠悠地走着。
“两个月后的初五,阿妈说那是个好日子。”哈马尔说。
“春暖花开的好日子,在内陆,正是灼灼桃花盛开的日子。”阿提萨转回头看了一眼马背上的少女,少女对着他咧嘴笑了出来。
“我也听世子说过。”哈马尔温柔地笑着,十多年的回忆仿若浮现在眼前。第一眼见到云鸾的时候,这个内陆来的孩子瘦弱的让人心疼,她以为云鸾在北漠会活不下去,渐渐地,哈马尔发现这个孩子毅力是如此的坚强,十年过去,云鸾活得就像个北漠的孩子,纵马驰骋、弯弓射箭,只是云鸾的酒量仍旧像是内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贵胄子弟。
阿提萨呵呵笑了一声,不远处,一个白色的身影纵马疾驰,阿提萨纵然老了,仍旧能看清楚骑在马上欢呼奔驰的青年是谁。
云鸾已经二十岁了,他身上穿着的是北漠的皮制短袄,脚上踏着皮靴,扎着内陆人的发髻。他的五官逐渐长开,不再是粉雕玉琢的孩子脸,云鸾眉目俊朗,虽不如北漠青年壮硕强健,却俊秀得让女子倾心不已。更何况,这个一身白色短袄的青年身手并不比瀚海王的几个儿子差。云鸾单手捏着马缰,另一只手上拎着一只雪白的兔子,他驾马来到阿提萨和哈马尔面前,跃下马,向阿提萨恭敬地行了个礼,之后得意洋洋地把兔子放在哈马尔的双手里,露出整齐的牙齿,对哈马尔笑着说:“喏,我不会食言的。”
哈马尔开心地抱着柔软的兔子,从马背上跳下来,刚要向云鸾行礼,就被云鸾抬手止住了:“不用谢啊,这不是我们说好的么。”
“嗯。”哈马尔羞红着脸,一手轻轻的抚摸着兔子的绒毛,一边小声应了声。
阿提萨看了看哈马尔,又看了看云鸾,轻轻叹了口气。哈马尔对云鸾的心思他看得出来,但是哈马尔不能嫁给云鸾。哈马尔与云鸾不再说话,气氛有点儿尴尬,阿提萨假装咳嗽一声,想要打破寂静,却觉得脚边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在蹭着,阿提萨低头一看,一匹半人长的灰狼摇着尾巴,在阿提萨的脚边走来走去,阿提萨冷不丁地打了个机灵。这匹灰狼是三年前云鸾向沙扬刃抱来养的那头小狼崽子,这三年里,云鸾一直悉心照顾它,这狼倒也通人性,寸步不离云鸾身边,若是有陌生人靠近,这匹狼会先装作什么都不知在别人脚边转圈,待别人放下戒心,猛地扑上来,锋利的狼爪片刻就能刺入别人的大腿或者脖子。
“灰刃,别烦漠仆!”云鸾见阿提萨颤巍巍地往后退,连忙唤住了灰狼。灰狼听见主人的声音,嗷呜一声,跑到云鸾身边,乖乖地趴在云鸾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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