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回闻》完结+番外
金堂将信放下,是疑问又是质问:“是皇上让他不许提起陆回青的吧。难道我身在京城还不够吗?皇上连他的只言片语也不给我?”
“金堂。”言穆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你最好当作世界上没有他这个人,这样对你,对他,都好。”
“当作他不存在,所以就可以安安心心地永远留在宫里了是吗?”
九五之尊终于露出他至高无上的权力,“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必须留在宫里,必须留在朕的身边。”
被逼无奈入宫的委屈,生生分离的痛苦,还有提线木偶般被控制而不知实情的隐怒,都在此刻喷薄欲出,他横了一条心,“那要是我执意不肯呢?皇上是打算用横波阁的人威胁我,用霁安威胁我,用陆回青威胁我,还是干脆杀了我?”
“朕说过了,朕不会杀你。”
“不会杀我,是因为皇上自信我再也出不去了,是吗?”
言穆放下了茶杯,虽是克制,却还是透出怒意:“金堂,朕一直在努力保全你。”
“保全。”金堂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点了点头,看来他的猜测果然是对的,只有他一个闻氏的直系后裔有使用转回箫的能力,甚至连闻楚也不能,所以他的确考虑过杀了自己,不过是因为确信他再也逃不出去,兴不起风浪,才留着他的性命。
皇帝的表情有了一丝软化,金堂苦笑着,“皇上真是深情厚谊,不过,您的情谊真的是对我的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金堂上前一步,逼视着他的眼睛,“皇上此刻想到了谁?”
言穆有些错愕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问话的意思,金堂凝眸望着这个眼睛里充满迷茫的男人,或许这些迷茫,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吧。
“你看着我的时候,想起了谁?”
这回,言穆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迷茫的表情很快掩盖在毫无破绽的笑容之下,好像是金堂顽皮地开了个玩笑,而非他有何问题,“朕什么也没有想。”
金堂也微笑了,他几乎可以看见,言穆对他的执念裂开了一道口子,这道口子越来越大,他决定再往前走一走,将这道裂缝撞得越来越大,“皇上不用回答我,不如问一问自己,为什么想起了那人。”
言穆不再说话了,笑容虽然还在,却已经没有温度了,甚至散发出叫人害怕的寒气,“你要朕想什么呢?朕已经说了,朕什么也没有想。”
再没有什么想说的,金堂抽出笛子,“国丧期间不容演乐,陛下可以治我的罪。”
乐音绵绵而出,如同花瓣落于溪流,随水而下,一路颠簸,然无悔意。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待到春寒花尽时,遍寻无处觅芳华。
言穆站了起来,不说一句话就走了。
金堂放下笛子,凝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那背影是威严的,沉稳的,却也是孤独的,迷惘的,他甚至,从未真正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这样的一生,何其悲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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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楚不曾想到自己会这样突兀地见到言穆。
他只身一人,没有带半个太监侍卫,缺少了雉尾扇与华盖的衬托,他缓缓走来时竟有些寂寞,这寂寞其实并不难看出,从前他熟睡之后,便时常在睡梦中透出那样的寂寞来,抓紧了他的手,抱紧了他,或是浑身僵直地冒着冷汗。
每当那时候,他便紧紧地抱住他,听着他的呼吸一点点规律起来——这样的机会其实并不许多,一年里也不过两三次,更多的时候,他都一个人入眠。
闻楚想着自己应当要行一个君臣大礼才是,但碍于自己的腿,他只能苦笑一下,道一声:“皇上恕罪。”
言穆缓缓地踱步过来,眼神有些游移,直到他走到距离闻楚十步远的地方方才定了下来,带着那种深沉地审视看着他。
十步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两人安安静静地对视着,看得见彼此头顶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也不知过了多久,言穆的表情似有一些松动,他向前走了一步,好像会一直走到闻楚面前来。
但是,言穆的表情突然变了,一刹那的惊疑之后是愤怒,愤怒之后是压抑,最后,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带着冷笑转过了身,步伐间带起的风,又重新回到了疏离冷漠的帝王的节奏。
闻楚好像做了一个梦,这梦短暂地太过,还没来得及记住,就已经忘了。
他看着那半开的院门,仿佛那里已经长满荒草。
许久,门再度推开了。
韩碣走了进来,看了看门,又看了看他,“是有谁来过吗?”
“没有。”闻楚摇头,“我让小缅开着的。”
韩碣走了过来,替他将大毡拉上了些,“这阳燧珠可还暖吗?”
闻楚低头看了看握在手中的阳燧珠,露出一个微笑,“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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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穆以为,自己输了。
输给了韩碣,输给了闻楚,或者说,输给了他们。
假如说世界上有什么他不能承认,那就是他的失败。
他离开了希古院,乌叶来禀报了什么也未听见。
直到徐瑞前来询问晚膳之事,他方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乌叶,你方才说什么?”
“紫湘传来消息,说已研究出了一部分的成分……”
“不必了。”他冷冷地笑了,“不必再研究,也不必再告诉我关于他的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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