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道》完结
刘贵妃隐约只觉得他这语调里透着古怪,偏又挑不出什么错处,又想刘经宇自小享福惯了,今日不知吃到怎样的苦头,一时又是担心又是暗恨他不争气,平日里游手好闲就够了——惹谁不好非要去招惹周继戎。
但周继戎这样说了,刘贵妃也不好怎样,到底他答应放人比想像中来得爽快,半晌缓了脸色笑道:“哟,弟弟这是还记恨着当年的事呢?”
“记什么仇。”周继戎马上一脸正色地道:“都十多年前的旧事,我早忘得干干净净的啦!”心里想的却是,老子要记一辈子!
说完了不再理会依旧气恼的刘贵妃,径自扭过头去与兄长说话。
其实在他心里,不仅刘经宇和自个有仇,就连刘贵妃他也不怎么待见,只不过对方如今做了自己嫂子,周继戎除了不给她好脸色之外也不能如何。
那点仇怨由来以久说来话长,其实起因只能算须未小事,在旁人看来不过一笑置之,却足足让周继戎记恨了这许多年,至于他弃文习武,也和这事有莫大的关系。
皇上甚至觉得,这个弟弟一心向武,到得现在的脾气如此不好,隐约和这事也脱不了关系。
其实这倒是无稽之谈。周继戎的性情一多半还是像他的父亲。
他父王从前也是个桀傲刚烈的脾性,说话行事直来直去不留余地,他这样的人在讲究玲珑手腕的皇室子弟当中实在是个异数。当年同众兄弟不合,也不怎么得老皇欢心,朝臣也不爱来搭理他。他在京城里呆得没意思,却也不肯和一干人曲意迎合。正有一年外敌来犯。于是自请回了封地寒州,一并接手了西北一线的戎边事宜,从此很少再回京城。
王妃在生下周继戎之后就病逝了,周继戎自打睁眼起就没见过娘,两岁时父亲在一次与匈奴的交战中身亡,丢下他哥弟儿两个。
他那时年纪还小,路虽然走得很稳健了,话却还含含混混说不得清楚,懵懵懂懂并不晓事。
仅有的残存印像,便是兄长抱着他在一片白的屋子里守着一具黑色大棺,周围人来人往声音喧杂,如此似乎过了几日。他在周继尧怀中醒了吃吃了睡睡了再醒,几次所见都是如此,除了被紧搂着不能挣下地去玩耍,并不懂得如何悲伤。
兄长比他大了十岁,年纪小小已沉稳懂事,在父亲一班旧部扶持下接管了寒州这烂摊子。遭此大变,更把这唯一的弟弟看得性命似的,把他带在身边同吃同睡亲自照顾。
虽然出身高贵,然而空有王侯的头衔,没爹没娘的孩子依旧可怜。寒州本不富裕,又需大笔银子抚恤阵亡的将士,最初两年虽没挨冻受饿,府中的日子着实过得紧巴巴的。
周继尧那时虽恨不能把全天底下的好东西都给了弟弟,但现实却不能如他所愿,因此对周继戎越发心疼内疚不已,但凡周继戎张口,能力范围之内没有不答应他的。
周继尧自己都还只是个半大孩子,再教养个未晓事的孩童,难免有些路子不太得法。把周继戎养成既通情达理又说一不二的古怪性子。
周继尧无法弄来给他的东西他决不会非要不可,但在别的小事上却加倍执拗不肯让步。就比如说早上想吃花卷那一天就绝不吃馒头,要沾香醋就绝不沾酱油,要穿蓝衣服就绝不穿别的,哪怕颜色浅一点都不行。
这些都是小事,周继尧觉得不算什么,也就全由着他,下人更对他没法。一来二去的,小小的几岁孩子,他的事隐约便都是自个拿主意,且不容人更改。
他五岁那年,寒州接待了一个下来巡视的大臣,当地几个官员自要出面陪同,这一日连同他们的子女一并来家中做客。
这本没有周继戎什么事,他兄长也忙得几乎顾不上他。他吃过午饭后,到了午睡的点照旧摊在榻上睡得呼呼的。原本照料他的嬷嬷丫环因为府中侍女不足被叫去做事,周继尧另吩咐了个待卫守着,等他醒带他过来。
原本他平时睡醒了也不哭闹,周继尧也放心,算着时间他该醒了,却只有先前的侍卫匆匆来报,道是小主子和客人带来的几位少爷小姐打起来了。
话还没有说完,那边他那不省心的小主子蹬蹬地跑进门来,一头扎进兄长怀里乱拱,一边喘着气告状:“哥哥……那个人坐了我平时的位子,我还搬了别的凳子要他换,他们不肯换,还嫌弃我们家的茶水点心难吃,又非要说我是小姑娘……我就想打他,他们就合起来欺负我,我就真打他们,他们就打我……”
他如今口齿伶俐,平时叽喳括噪是一把好手,只是甚少干告状这种事,周继尧花了点时间才弄清了事情的大概。
原来周继戎一觉醒来,不肯要不熟的侍卫抱,自己挣下地跑了出来。撞见有一群孩子坐在院中吃点心,其中有一人坐了他平时认准的椅子上,他便要那人将椅子赔自己。他自认为有理,口气自然是极不客气,对方受家人宠溺,平白的也不肯服软,说着说着便争执吵闹起来,却也难分谁对谁错谁先动的手。
只是后来对方恼羞成怒,看周继戎容貌端丽,便说他不是女孩子也是个娘娘腔,仗着人多势众,按着周继戎硬给他套了身裙子,还给他草草挽了个发髻簪了朵花,这就做得过了些。
周继戎那里是肯吃这样的亏的主,穿衣梳头时被好几个人按着挣不开,等对方松开他拍手嘲笑之时,他趁其不备冲上去挥拳便打。
虽说是以一敌众,一干孩童里他年纪最小,却架不住他骨子里一股悍勇野气,又学过点儿拳脚架子,挨了拳头也咬牙一声不吭,对方却是娇生惯养,一吃痛难免叫唤退缩。他居然渐渐占了上风,最后打倒了二个咬哭了一个吓跑了一群。
按说他这也算不得吃亏了,不过周继戎仍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往倒地上哼哼那两人身上一人补了一脚,本想要扯掉身上衣服,转念一想这得暂且留着作为告状的证据。再说他跑出来的时候只穿着午睡时的小褂,方才争执时已经撕破了,再脱了这衣服,自己可就光身子了。
于是他忍辱负重地保留着垂绺罗裙的造型跑过来了,那朵花在这番折腾中居然还没有掉落。这时他扶着头上的花,扯着裙子给兄长看:“哥哥,你看你看,我都被他们弄成这样子啦……你要给我报仇才成!把他们拖出去军法处置,砍脑袋!”
☆、第4章
他张口就说要砍人脑袋这种事情,周继尧当然没法遂他的心意。只能先想法哄住了他,让人带他旁边重新换过了衣服。
大宝脸面上干干净净的,按他所说又是占了上风,周继尧本以为他没什么不妥。诸事忙完送走客人,晚上洗澡时把他从桶里抱出来,才发现孩子身上臂上竟有不少青紫。原来那几个顽童平时没少斗殴,知道若是脸面上留了痕迹,到了大人那里必然不好交代,因此拳头都只往不显眼的地方招呼。
周继尧一见他那一身的淤痕,简直比伤在自己身上还要更疼一些,呆了半晌才喘过一口气来,小心翼翼地扯着他的胳膊查看,摸摸这儿按按那儿,数了数竟有七八处伤,顿时心疼不已:“疼不疼?疼不疼?”
大宝因为他没有立即为自己报仇,就连要把对方赶出家哥哥也不肯,心里一直怄着气,已经一晚上不肯和兄长说话,此时反抗着要抽出自己的胳膊,实在挣不开,就捏起另一只拳头来愤愤地把桶壁捶得嗵嗵响:“你不帮我……叫舅舅来接我,我要做舅舅家的孩子去!”
王妃出身不高,娘家人丁又不兴旺,如今只剩得一个兄弟在南边做小吏,惦记着两个甥儿,但所能做的就是逢年过节设法捎些东西过来,别的也有心无力。周继戎去年吃到他托人捎来的一坛桂花蜂蜜,就一直惦记着。然而山长水远,书信往来都不易,那里能真来接他。
周继尧也就由着他说一说气话,一边小心地紧紧捉着他不放,拿了药膏来在他伤处细细抹开,涂着涂着,眼睑眉梢处就微微红了一处,眼色也渐渐凌厉了一些。涂完给他套了衣服抱到床上去,这才摸着他的头发轻声道:“你以后别再跟人打架了。你年纪小,打不过他们的,也不知道机灵点先躲一躲……哥哥记得都有谁,以后一定替你讨回来就是了。”
“就要打!人家打我,我就要十倍打回来!”大宝绷着小脸顶嘴,扯住周继尧袖子道:“不要哥哥帮,我自己的仇自己报。你给我请最好的师父,我练好了本领自然就打得过他们。”
周继尧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明日给他请师父,这才哄得他肯睡觉。
孩子躺下去仍不太老实,翻来覆去好一阵,最后凑近兄长低声道:“……今天李叔拿好茶和最好吃的榆钱糕招待他们,他们吃喝了我们家的茶和点心,却还嫌弃说这些连猪吃的都不如,比不上吉祥斋的水晶百花攒糕和脆皮松酥,这不是骂人么……还笑我是没娘教的野小子……我本来就没有娘,他们凭什么这么骂我……”
借着烛光能看见他眼里噙着亮晶晶的一泡眼泪,小狗似的可怜巴巴。孩子打小就倔,四岁时不慎从台阶上滚下去把额头磕破流血也没有哭,这时可见是真觉得委屈极了。
这些话白日里他没有仔细说,周继尧此时听来,仿佛数年间的艰辛随着这个契机瞬间打开,种种人情冷暖纷至踏来,只觉一腔愤恨几乎把腑脏都烧起来。然而他到底沉稳,强压了怒意,继续拍着周继戎的背安慰他:“他们胡说的,骂人的才是野小子。我们家大宝当然最好不过。”
周继戎吸着鼻子嗯了一声。他到底还是个孩子,过得一小会儿拉了拉周继尧的袖子,更加小声地问道:“……哥哥,水晶百花攒糕是什么?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吃过……”
周继尧沉默了一会儿,他要深吸口气,才能以平常的声音轻轻道:“……以后哥哥让人买回来给你,总有一天能让我们大宝儿想吃什么就有什么,想吃多少就有多少,再不会受人欺负……”
那个算不得愉快的夜里,不要说五岁的周继戎不太明白兄长的保证意味着什么。他十五岁的兄长对自己所做的保证最终做到哪一步也只是个模糊的念头。但他得了这句应诺,终于含着眼泪睡去。他向来心眼小气性大主意正,第二天醒来仍牢牢记得要练武报仇的事,周继戎缠着兄长硬是从军营里找了个身手最好的校尉来教他。
他平时也学过点基本的皮毛,这时一下场就奔着兵器架上厚背朴刀去了。他兄长不放心而跟了过来,在后面叫道:“那刀太重你用不了,我已让人去给你准备木刀木剑,但你不妨先学学弓弩,那个更轻巧。”
周继戎对他的话只管充耳不闻,在他心里想来,要砍人脑袋自然是要用大刀才能干净利落。他整个人还没有竖起来的大刀片子高,使出了吃奶力气虽勉强拿得动,想要挥舞自如暂时只能是痴心妄想,试了几次终于死心,一脸不满地去接师傅手中的木刀。
周继尧便远远站在檐下瞧他有模有样的跟着校尉一下下地比划。
旁人总以为这位小公子不过是一时兴起,吃上两天苦头便要不了了之。但他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咬牙一日日的坚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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