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中魅
她心里的大石头暂且落了地,只是听见他说还有大波折,又惶惑起来,“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明玄不是什么意生身。”
莲师讳莫如深,“不可说,你明白就好。”
她眨巴着眼看了他半晌,把他看得很没底气,“你别这么瞧我,还有事吗?没有我上去了。”
他背手要走,她追了上去,“罗刹天的那缕残魂师父管不管?他在中土兴风作làng,毕竟是师父工作失误造成的。”
“怎么能这么算!”莲师不平道,“那恶魄在八寒地狱呆得好好的,谁捞谁负责,和我什么相gān?你也别去找罗刹天,他脾气不好,口水又多,当心他朝你吐唾沫。反正你们自己遇上的事,自己解决吧,红尘中事我们不能cha手,一切自有定数。我言尽于此,不能再提示了,你快回去吧,再见。”
莲师说完身形上拔,须臾就不见了。剩下无方一人站在空空的祭台上,因他的话半天回不过神来。
置身事外,可能看这场变故小得蝼蚁一样,她自己身处其中,实在难堪其重。幸好他说白准不会有事,她总算松了口气,但想起那可能发生的大波折,又觉前路杳杳不可期许起来。
第74章
明玄到底是什么底细,没能从莲师那里探听到,总之言下之意,光持上师意生身这说法不过是个幌子,背后有更深的来历。总之不管他是个什么大人物,她和白准莫名其妙变成了陪练,虽不qíng不愿,亦身不由己,想起来就让人感到郁塞。
莲师走得匆忙,她还有些话没和他说清楚。对着吉祥山呆站了半天,深吸口气向上高喊:“师父,上次经历了些小波折,您给我的金钢圈,被我弄丢了。”
袅袅的回音在山间dàng漾,她负手等了等,不见有什么反应,心安理得地抚抚裙裾,准备返回中土。正要腾云,莲师好像刚回过神来似的,空中一个惊诧的声音颇不可思议地盖下来,“什么?”
她吓了一跳,有些怔愣,“我以为您已经知道了。”
然而佛法再广大,也不是事无巨细的。莲师的嗓音因为人在越量宫中,有空行母们旁观,一如既往地庄严起来。他说:“世间万物每天从本座心间汤汤流过,你的事,我并不完全知悉……罢了,它与你缘尽了,留也留不住。”
无方心里还是很难过的,毕竟那金钢圈跟了她一千年,养到现在很有感qíng了。但佛门中讲究个缘字,既然莲师也认可与她无缘,她虽然惦念,亦可以放下了。
她向神殿方向拱手作揖,忽然一声破空的尖啸从头顶上方传来。抬头一看,一团火光直泻而下,朝她直冲过来。她悚然往后退了一大步,咚地一声,刚才站立的地方被那团火光砸出了一个大坑。坑上烟尘缭绕,她凑过去看了眼,里面竟然又是一个金钢圈,崭新的,在正午的阳光下发出迷人的光泽。
她不知所措,“师父……又赏我一个?”
山巅的莲师说是啊,“恰好今天万佛堂里换窗帘,这圈子多得是,丢了一个再给你一个就是了,拿去用吧。”
无方愣在那里,没想到自己戴了那么久的宝贝,居然只是窗帘上的拉环。果然佛国广奥玄妙,每一样不起眼的东西,到了下界都是至宝。她伸手摸了下,那金钢圈嗡地一声共鸣,但触手有细微的刺痛感,她慌忙把手缩了回来。
“你近来疏于修行,煞气回升了,这么下去可不好。”莲师温和的嗓音一递一声传来,“心要静,不能毛躁,万事万物从起到灭,不过霎那光景。任何时间能解决的事都不叫事,世间修行者,譬如你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你要是愿意,我给你颗‘华胥一梦’,你睡上千年,醒过来保管什么事都过去了,你信不信?不信我们可以打个赌……”
他正侃侃而谈,中途被智慧空行母打断了,“座上,佛门最忌投机主义。”
莲师不满,“让她睡觉就是投机主义?你别给本座扣大帽子。”
智慧空行母道:“弟子说的是赌,贪生赌,赌而输,输而嗔,三毒全中,佛门大忌。”
莲师果然讷讷地,可见芸芸众生没有谁可以活得不管不顾,就算到了他那样的位置,也还是得受人监督。
“我就是顺嘴一说,毋须认真。”他敷衍空行母,又亲切地诱哄无方,“我有药,你要吗?”
他说得很对,浮世万千,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如果她真的感觉难以招架,睡上千年,确实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可她不能,她不放心让白准独自在世间行走。虽然他傻,她也不jīng明,但两个人做伴,至少有个商量。
其实真有这种药,让明玄吃了倒很好。她暗自思量,正想开口问他讨要一颗,莲师却抢先说不给,“吃这药得自觉自愿,你拿佛门圣药做坏事,会天打五雷轰的。”
她怏怏闭上了嘴,金钢圈扎得她生疼,她还是咬牙戴在了臂腕上。
“多谢师父教诲。”她朝那浩渺长空肃手参拜,“弟子心急如焚,先回中土去了。待他日得空,再来吉祥山问候师父。”
小小的煞女,像一道光,扬袖向东疾驰而去,莲花座上的莲师有些怅然,“她说要得空才来,嫁了人的姑娘,心思和以前是不一样啦。”
习惯被她高高抬举的莲师,因自己在她眼里变得无关紧要,很不能适应这种落差。空行母面无表qíng地提醒他,“艳无方不过是座上救助的魔魅之一,座上佛法广大无边,切不要因她放弃修行就儿女qíng长。您是有明妃的人,释迦天女眼里不揉沙,您别忘了上次……”
上次……莲师眨了眨眼,哪一次?天女拿骷髅砸得他一脸血那次吗?不敢想了,当初在扬列xué山dòng里遇见她时,明明那么娇媚可人。后来xingqíng变得越来越泼辣,饶是尊贵如他,提起明妃仍旧发怵,可见世上怕老婆的男人太多了。莲师又在浮想联翩,不知白准怕不怕无方,那么乖巧听话的无方,就算成了人妻,也不会变得如何凶悍吧。果然老婆还是别人家的好啊。
那厢无方急急赶回飞来楼,问令主回来没有,问出口时就已经感觉到失望,必定是没回来,如果在,他早就迎出来了。
众人摇摇头,悲伤地望她。本以为她会难过恸哭,倒也没有,她不过长叹一口气,“莲师说了,他会平安回来的,大家不用着急。等了一天,都乏累了吧?各自回去休息吧。”
璃宽一味低着头,“属下哪儿都不去,我要等我家主上回来。”一面说,一面眼泪巴巴的,“属下跟了他上千年,他从来不会不告而别。这次到底出了什么事,他要是回不来,我们怎么办?魇都怎么办?尤其是照柿,他得靠主上灵力供养,时间长了他会死的。”
大管家神qíng有些落寞,低低斥了璃宽茶一句,“你哭什么丧,莲师不是说了吗,主上会回来的。我是小小的偶人,生死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主上的安危。”
他们这样,角虎和孰湖面面相觑。非一般的革命友谊,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孰湖的思想要比角虎复杂一点,毕竟活了那么久,什么样的事没见识过?一度她看两个男人,即便人家并肩而行,她也能瞬间补脑出万字的相爱相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