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中魅
这话倒也是,无方进殿头一眼就发现了,总算他还知道避嫌,没有让人误以为他高兴得艳装相迎。但别扭还是要闹一闹的,她朝殿外望了眼,冷嘲热讽,“真是奇怪,居然有人愿意不明不白地嫁给你。”
令主的答案很简单,“大概因为是从雨师妾城来的吧,连名字里都带个妾,可见他们那里的人对名分不看重。”
无方瞥了他一眼,发现这人真是傻得太透彻了,“中容那个姑娘也很好啊。”
令主说不好,“我不喜欢唯唯诺诺的姑娘,她半天连个屁都没放,最后雨师妾的怎么说她就怎么点头,顺便坑我一笔钱,她哪里好,反正我没看出来。”说着抠了抠她的胳膊,“娘子,你这是在吃醋吗?”
无方一瞬飞红了脸,“吃……吃醋?为你吃醋?令主真会开玩笑。”
难道还没有吗?令主实在想不通,以她的表现来看,应当是没错的。但鉴于他总是摸不清状况,经常自我感觉太良好闹笑话,所以她否认,他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他垂手站着,看上去充满忧伤。好想露脸啊,现在就露,bī她看清自己的内心。可是不能,令主考虑再三,认为时机不对。她正气恼的时候刷脸,她会不会直接看穿他的yīn谋?再说第一次,一定要在风景如画的地方,这样千百年后回忆,脑子里还存着一幅美好的画卷,想起来就dàng漾。要是憋不住现在破功,留给她的是什么?褴褛的衣衫,落魄的处境和满面愁容……不行不行,不能这样。
令主满心纠结的时候,无方却悄悄往他帽兜里看,奇怪为什么自己到现在还是看不清他的脸,难道喜欢他是个错觉吗?她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哪里不对。是不是感qíng转变成了她的一厢qíng愿?若他不动qíng,她纵然再爱,也看不到吗?
她有些难过,鼻子发酸,居然想哭。害怕他看见,忙转过身去,“你忙自己的事吧,我先回去了。”
他伸手拽住她,“娘子,你来不是有事要和我商量吗,怎么忽然要走?”
她不得已停住了脚,匀了匀气道:“那事不怎么要紧,以后再说也可以。”
怎么能不要紧呢,镜海红莲明晚就要开了,错过这个机会又得等上好几个月。她忽然这么冷淡,连病人都不顾了,是不是真打算舍他而去了?令主的天要塌,他紧紧扣住她的臂,伤心得语不成调,“娘子你别这样,我好害怕。你别走,走了叫我怎么办啊。说好了陪我去镜海的,你要反悔了吗?”垂眼看见她腕上那个金钢圈,心一横,趁她不备qiáng行捋了下来。然后退了好几步,得意地举起来冲她显摆,“好了,你的宝贝在我手上,这下你可跑不掉了。”
她也不急,只是凝眉看他。那金钢圈是佛宝,当初她为了能驾驭,在舍利塔里净了百年煞气。最后戴上时战战兢兢,唯恐被它反噬。因为它不单有移挪的神力,也是斩妖除魔的利器,万一它不认同你,碰它一下便会灰飞烟灭,她赌不起。结果令主这出身不详的,竟能将它盘弄在掌间,金钢圈似乎还很受用,居然没出息地嗡鸣起来了。
她慢慢松懈下来,心里明白这老妖其实并不是妖。究竟是什么来历他不愿说,她也不想再去寻根究底,只是伸出手来,“把它还给我。”
令主将金钢圈藏到了身后,“不能还,我不想明天尔是山下人去楼空。”
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可怕的画面了,他喜欢看见糙屋中有人走出来,即便不是热qíng地迎向他,只要人在那里,他心头就是安定的。妖魅没有根,不像人,家在哪里,永远都牵系着,走不远。妖四海为家,只要她愿意,可以让他上穷碧落下huáng泉,哪儿哪儿都找不见。
无方发笑,“难道你认为,我没了金钢圈就跑不了吗?”
他沉默下道:“不是跑不了,是留下押金你就舍不得跑了。”
好吧,他很有生意人的头脑,她被他气了太多次,火气早就磨灭了。四下看看,发现这殿上空空,只有高处那张满布骷髅的宝座,是他用来彰显凶狠的道具。
她觉得乏累,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回手一指,“这是你的战绩?杀了那么多人?”
令主说不是,“乱葬岗捡的,没主的孤坟,脑袋被野狗刨得满地都是。我和阿茶花了一晚上洗gān净运回来,然后一个一个拼起来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威风?很有心狠手辣的霸主风范?”
他说到高兴处哈哈大笑,把刚才的千钧一发全忘了。无方按住了脑门,“别笑了,我有正事和你商谈。”
令主把剩下的得意咽了回去,脑子转得飞快,料想她说的正事,一定是有关于金累的了。
刚才的事都是小cha曲,一切终于重新回到正轨上了。令主再不像以前那样捂起耳朵“我不听、我不听”,这回显示出了极大的兴趣,扯了扯不能蔽体的袍子,和她并肩坐在了一起。
“娘子我对你是真心的,我只喜欢你一个人,只娶你一个人。你别担心我会移qíng别恋,谁变心谁是王八。”他抢在她开口之前把话都说完了,然后愉快地拍了下膝头,“好了,你可以说了。”
被打断的无方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我今天接了个病患,男女共用一体……”
令主哦了声,“明白了,蒙双氏。”
无方摇头,“蒙双氏是身体相融,我接的这个是魂魄挤在了一个躯壳里。他们很可怜,岁岁年年不得相见,来找我,想请我为其中一个渡魂,好把两个人拆分开。”
令主心里偷偷欢喜,表面却很镇定。他一如既往东拉西扯着:“我就羡慕你这样的职业,不单能治病,还能给人救姻缘。qíng字苦啊,以前我不明白,现在说起来分外感同身受。娘子你帮帮他们吧,不过是渡个魂而已,对你来说应该很容易。”
无方迟疑着颔首,“渡魂容易,难就难在缺少盛放魂魄的躯壳。”
看吧,一点一点上钩了,令主高兴得直搓手。他是狗肚子里盛不下二两油,有点什么就要表现出来。还好暂且没有让她看见脸,否则兴奋的红晕就全落进她眼里了。
他稳住气息,装得热心又善良,“缺壳?缺壳你说话呀,魇都别的没有,就是壳多。他想要什么样的?现成的可以来挑选,挑不中也没关系,明晚红莲就开了,我可以为他量身定做。反正我娘子的事业,我是绝对全力支持的。”
无方觉得这话有点难出口,她绞动裙上的丝绦,吞吞吐吐道:“金累是个男体……”
令主沉默了下,“是个男体呀……别扭是别扭了点,但只要两人真心相爱,克服一下也就适应了。”
他的脑子一向那么殊异,没有这种癖好的人,面对同xing怎么代入这段感qíng?qiáng行拆分,还不如保持原样,至少不会断送了他们的姻缘。
她漠然把两袋金子放到了他面前,“我有个不qíng之请,镜海红莲盛开时,劳烦令主为我捏一个女体。既然决意帮人家的忙,好事就要做到底,如果把魂魄按进男偶身体里,两个男的……不太和谐,也会影响以后的繁衍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