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刀
恨意就在心中萌芽,然后茁壮成长,成为参天大树,根叶盘根错节,深扎地底。这不仅是为祖父,也为她。
她知道自己杀不了萧离恨,但有一个人一定可以。
她去找了秦世遗。
秦世遗就在山下的客栈,他的木剑在手上,听到声音的时候,剑已架在来人的脖子上。
“是你?”秦世遗道。
“是我。”苏厉男仰高头,让自己白皙的脖子离木剑更近,“你可以杀了我,杀啊!”
秦世遗放下木剑,冷冷地道:“我没有杀你的理由。”
“但我有,我恨不得挖了你们的心脏,喝了你们的血。你们带来了死亡,带来了仇恨,你们不是人,是鬼!”苏厉男厉声大吼。
秦世遗没有说话,他来武林盟,只是为了救命和完成师父jiāo代的任务,他命已得救,任务也因苏成志的死而无法完成,他在整场戏里只是个被牵扯进来的过路人,真正的主角是处心积虑的萧离恨。或许从一开始,就是萧离恨布的局,让他来这里,见证死亡,亲眼见识自己与风无痕的差距。
他其实不明白萧离恨的用意,但他不会多想,萧离恨本身就是一个迷,谁也解不开的迷。
苏厉男问:“祖父救过你的命,是不是?”
秦世遗道:“是。”
苏厉男问:“你会不会报恩?”
秦世遗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苏厉男道:“好,你报恩的时候到了,杀了萧离恨,替祖父报仇!”
秦世遗握紧木剑,手背青筋凸起,他脸上没有一丝表qíng:“我还不是天下第一剑。”
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剑,就杀不了萧离恨。
苏厉男将一本书册掷到桌上:“那我就帮你成为天下第一剑!这是《千经》,是武林盟最高的武功心法,当初祖父赠给你,便是想你继承天下第一剑,现在你拿着它,以后你就得靠它成为天下第一剑。”
秦世遗扫了一眼,没有接过,他不是傻子,本就欠人人qíng,难道还会再欠?
苏厉男赤红了眼,硬把心法往秦世遗手里塞:“你为什么不接,你难道不想成为天下第一剑?”
秦世遗握起拳头:“我自会努力。”
“你……”苏厉男怔然地倒退一步,眼里已有泪水打转,她很坚qiáng,却终究是个女人,她也会伤心会痛苦,“为什么你不接受,难道你认为一本武功心法还不够?对,你们男人当然觉得这不够,那这样够不够?”她突然脱下外衣,上身竟已只剩一件单薄的肚兜。
秦世遗背对着她,却听得出她在gān什么,他呼吸一滞,少女的芳香离他越来越近,然后少女柔软的手环住了他jīng壮的腰,少女的头紧紧贴着他背部,呵气如兰,沁人心脾。
他不是柳下惠,是正常的男人,他应该在这时候回过头抱住少女,然后吻她,给她炽热的怀抱,但他也是个理智的男人,知道自己一旦接受,将毁了她一生。
他毕生都在危险中度过,他不能让她也置身危险之中,如果真为她好,他该做的,就是放手。
他抚上了少女的手,在少女惊讶的呼吸声中,慢慢地,拉开了少女的手,闭着眼捡起少女的上衣,裹住少女的身体。
他说了一句话,他大概也没想过他会说出这句话:“女人只能在自己爱着,又爱自己的男人面前赤身luǒ。体。”
他睁开眼,然后他看到了苏厉男眼底滑落的泪水。
“啪!”响亮的一掌掴到他脸上,苏厉男泪水盈眶:“你们这些臭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苏厉男抓紧上衣,跑走了。临走前,她咒怨般丢下一句话:“我要把《千经》留在你这里,你是烧毁也好,练它也罢,你都欠我一个人qíng,我要你生生世世都记着。”
秦世遗拿起《千经》,翻了几页,眼睛越来越亮,这确实是一本不得多得的武功心法,如果练它,对己百利而无一害。
突然,他阖上心法,向窗外刺出一剑。
剑在半空停下,无法再前进半寸。因为剑尖被两只修长有力的手指夹住,指力惊人,非同小可。
他的剑当然能被夹住,连天下第一剑都能夹住的人,怎么可能夹不住他的剑。
他曾以为萧离恨与他武功不分高低,现在才发现,他太小看了萧离恨。
萧离恨的武功比他想象中的高,甚至不低于当初在逍遥林遇到的瞎子,只是他太善于隐藏,太会伪装。
“你一定想知道我武功究竟有多高。”萧离恨笑眯眯地跃进屋内,松开了剑尖,“你最好不要知道。”
秦世遗看着那张初次见面就见过的漂亮脸蛋,道:“没兴趣。”
萧离恨笑着倒了杯茶,一饮而尽:“你没兴趣知道,我却想让你知道。你不妨再刺我一剑,我保证不夹你剑。”
秦世遗放下木剑,坐在萧离恨对面:“你来做什么?”他不是傻子,他知道这一剑下去,只是自取其rǔ,他不会冒险。
“来找地方睡。”萧离恨啧啧地舔着嘴角的茶渍,神qíng自若得一点不像刚杀了人,背着血债的人。
秦世遗道:“天大地大,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萧离恨笑道:“能睡chuáng,我为何要睡地?”
秦世遗问:“chuáng从何来?”
萧离恨指着他身后的chuáng道:“这不便是?”
秦世遗沉下脸:“这是我的chuáng。”
萧离恨道:“我们不能同chuáng?”
秦世遗道:“不能。”
萧离恨问:“为什么?”
秦世遗道:“不为什么。”
萧离恨摇头叹道:“我们都只会伤女人的心,这辈子都不会有一个心爱的女人,但我们却能有好兄弟、好朋友。所以这张chuáng,我们给不了心爱的女人,却能给好兄弟不是?”
秦世遗冷冷地道:“我们不是兄弟,也不是朋友。”
萧离恨道:“难道我们是敌人?”
秦世遗道:“你利用我。”
“我利用你?”萧离恨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捧腹大笑起来,“是,我当然是利用你,没有我利用你,你看不到天下第一剑,你得不到《千经》,你也不会知道,去杀风无痕是不自量力!”
秦世遗瞳孔一缩,放在桌上的拳头倏然握紧。萧离恨说得没错,他纵使找到了风无痕,也杀不了他,因为他连风无痕的儿子都杀不了。
秦世遗慢慢松开了拳头:“你想杀风无痕。”这是肯定,而非疑问,只有想要风无痕命的人,才会如此煞费苦心地“利用”他。
萧离恨笑容里带着砭肌入骨的寒意:“我当然想杀他。”
秦世遗道:“他是你爹。”
萧离恨冷笑:“他只是一个畜。生。”他的表qíng很平静,平静到像在说一个陌生人,而不是自己的爹,一个人从来没把爹当成爹的时候,他也会像他这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