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平洲纪
李芷云本和萧轲走在前面,闻言她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我,细长柳眉,水波长眸,她抿了抿唇,声音涩涩:“你就非要叫我小表嫂吗?”
我怔了怔,忽觉自己过分,竟不敢看她。
李芷云不再说话,缓缓回过头去,又仰头对萧轲道:“师兄我自己牵马,就不麻烦你了。”
萧轲沉默一下,手中缰绳已被李芷云自己拿回,她比以前瘦了许多,虽穿了一件活泼的杏huáng衣衫,但风chuī起她衣带飘零,仍是显得有些单薄萧瑟。
萧轲与李芷云两人走在我前面,我默默跟在后面。我不是不明白她的心意,只是我不知道除了祝福她与萧轲,还能为他俩做什么。
萧轲将李芷云安顿在他的院子,母亲得知消息,便又传了我们过去。自从上次萧轲整治了几个仕婢,沈决的婢子已经收敛许多,不多时就都退了gān净。
李芷云见母亲端详她,面色如常,身背坐得挺直。母亲对人态度一向傲慢,问她家中道门的事,她也都答得不卑不亢。我本担心母亲要为难她,但看她俩对话,母亲倒也不似对她十分不喜。
母亲手上是一对绯火流玉的镯子,本还有一整副头面,艳光非常,尤其夜晚灯下更是流光溢彩明艳照人。这副头面是萧轲费了不少心思得来,给母亲贺寿用的。此刻母亲退了手上两支镯子,对李芷云笑道:“李姑娘这是头回见我,我这个做姑母的也没什么见面礼,这对镯子你先手下,一会叫柯儿再将其他包了给你。萧家的媳妇难做,但你进退有度,举止也是大家闺秀,倒是不错。”
李芷云看着手中一对镯子,却未上前接住,起身道:“多谢沈夫人好意,但我不能收下。”
母亲眉毛微蹙:“难道这你都嫌礼薄?”说完又有些傲慢道,“那你说说喜欢什么,我还没见过沈家拿不出的。”
李芷云被母亲说得有些难堪,但仍是声音平和:“晚辈没有这个意思。我不会是萧家的媳妇,这么重的礼我自然不能收。”
母亲听完李芷云说完脸色一变,看向萧轲。而萧轲面色竟然十分平静,只是微微垂着眼,却不说话。
李芷云也看了萧轲一眼:“师兄,我早就把话说清,当初是我不懂事,你我之间只怕有些误会。如今有长辈在,正好再把话说开,我已想好,不会嫁你。以后你嫁娶随意,和我再无gān系。也不要再说是等我,我承受不起。”
萧轲此时才抬眸看着李芷云:“你不要意气用事。”
李芷云唇边微微勾起一抹笑意,眼中却有一丝疲倦:“我不是意气用事,三百年难道你我还不清楚,意气用事的是你。”
萧轲闻言一怔,望着李芷云再不说话。
李芷云又是笑笑,似带上一丝轻松之意:“沈夫人,我也知道萧家业大,是我没这个福分,就不高攀了。”
母亲脸色微变:“李姑娘,恕我直言,柯儿这样的当世俊杰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你可不要后悔。”
李芷云微微垂下眼,遮住眸中qíng绪,轻声道:“我是后悔,我后悔的是看错了自己的心。”
一场谈话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母亲将萧轲留下,叫我送李芷云回去。路上我俩也是沉默,她走在旁边,身上淡淡香气萦绕,我还是主动找话道:“我母亲说话一向这样,并不是针对你,你别放在心上。”
李芷云摇头轻笑,并不在意:“我知道。”说完又笑着看我,“你紧张什么?我又没拿她当我婆婆。”
我脸上一热。
李芷云笑道:“你以前不是总要调侃我,怎么我调侃一句你就脸红。”她笑时眉目舒展,总算将眉间轻愁驱散些许。
我望着她笑颜,心中却有些酸涩,停住脚步,看着她眼睛正声道:“我以前对不住你。”
她笑意一僵,渐渐退去,静静看着我:“那你以后也要对不住我吗?”
我手在袖中缓缓握紧,尽量让自己再绝qíng些:“你知道我心里有别人。”
李芷云闻言顿了顿,眼中有水光浮现,但仍是微笑:“你话已至此,我以后必不纠缠。我不是萧轲,连面对自己的心都不敢。我更不是你,总被过去扰乱。我李芷云爱就是爱,恨就是恨,gāngān净净,绝不拖泥带水。你也不必觉得对不起我,忙着将我往谁怀里推,我自己喜欢谁是我心甘qíng愿,和你没有关系。以后有一天不喜欢了,那也是我自己的事。”
我听了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李芷云笑笑,低下头去,眼中泪却滴落:“你俩都是笨蛋。”
“芷云……”我想上前拉她,却被她避开。
她将脸上泪痕擦gān,似不想再沉浸在那qíng绪里,又说起别的:“你都不问我这些年在做什么?”
我声音有些涩涩:“我听萧轲说了,你四处云游历练,已是个有名的女修者。”
李芷云微微一笑:“我游历卿平洲,几乎到处都去过,你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我心中已经猜到,但看着身后两个婢子,低声道:“此时不便言语,你夜间到久芜居找我。”
第34章
母亲不知留下萧轲说什么,我回了久芜居,却见院中玉兰树下一人坐在石桌旁,他闭着眼托腮假寐,手指在石桌上缓缓敲击,忽然睁开眼,正好看见我盯着他看。
沈决微微一笑,作势伸个懒腰,手jiāo叠在脑后,笑道:“哥你回来了。你那小表嫂没bī着你娶她罢?”
我冷着脸懒得理他,径自往房中去。
沈决起身,拦住我去路。
我俩实在有些相似,不光长得像,身形轮廓也相近,我有时甚至想,若是黑纱覆面,单露出一双眼睛,恐怕生人不易区分我俩。
沈决对我冷淡丝毫不以为意,仍是笑笑:“理我一下又不会死。”
我冷笑回头看他:“可我恶心,贱种。”
沈决笑意微微一滞,但缓缓笑意更深:“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我觉得他莫名其妙,我何时将他放在眼里过,自幼除了整他和他也没什么jiāo集,他还一副跟我很熟的口吻,他也配?
不由嗤笑道:“我自然不会变。你也不会变,永远都是个下贱胚子,穿上龙袍也成不了太子。”说完冷笑看他,转身就走。
未走出两步,忽觉衣袖被人拉住,我拉扯不开,皱眉冷眼看他。
沈决面色平静,眸中似乎有些莫名qíng绪,只看着我却不说话。
我心中烦他,冷声道:“还不松手!”
“你惯会伤人,以为你该明白了不是谁都能容你,但你似乎也没学会珍惜别人心意。”沈决语气平静,似乎半点也没生气,但不知为什么,他这话说得我有些莫名心虚。
一个从小被我从小踩在脚下的贱种,凭什么这样说我,我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才是抬举了他。
想着,狠狠将衣袖从他手中抽回,我费了好大力气,布料才缓缓从他指fèng被拽出。
“我看你还是好好当你的沈家小少爷,我现在没空管你,你就得意几日,少来自讨没趣。”我言语冷淡,也不在意是否伤他,越是看他被我言语伤到,越是快意。
沈决低头望着自己已经空了的手,抬头微微一笑:“欺软怕硬,真就是你。”说完,他自己又是摇头轻笑,再不看我,自顾自踱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