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遮天,一手捶地
话至于此我的手猛地顿住,阿左阿右见状亦停了下来,“公主,怎么了?”
我用劲将箱盖重重打开,待瞧清箱中所呈之物,不由浑身一震。
是铠甲。
并且,不是普通的铠甲。
我道:“阿左,你用刀将这铠甲劈开。”
阿左依言照办,而他用劲挥去,盔甲竟只划开一个小小的口子。
阿左大惊,复又重劈了几次,每一次都只能割破那么一点点。
我就着那划开的口子往里看去,只见内衬环环相扣,犹如网锁,而外甲由鱼鳞细片编缀而成,中心嵌有薄棉,以铜钉固之。
要是民间野史记载不错,这应当是西域失传的鱼鳞锁子甲。
不仅能抵御弓箭she击,防寒,连火器都有一定的防护之能。
当年几朝君主为觅得此甲的工艺,不知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军士若能着此铠甲,战斗力便可成倍递增。
如今,它竟堪堪出现在这地坟之中。
我命阿左阿右将剩余的箱子尽数开启,果不其然,除了铠甲以外,更有各种chuī毛断发的神兵利器,甚至附有书籍载录具体的炼制方法,随便一本都是千金难买之物。
宋郎生他爹我的公公身为前朝瑞王毕竟不是徒有虚名,也毕竟不是闲的发慌,他把这石墙后的天地修葺出浮雕壁画,垂曼委地的模样,说是一座地宫也不为过。
我忽然间想明白了一件事。
为何他临死前还心心念念的要将这地库密地告之宋郎生。
君锦之从未放弃过他的帝王梦,即使是在他被赶到藩地时,在他的朝代被推翻时,甚至是他将死时——
他也要他的儿子继续把他的路走下去。
然而,即使拥有了这地库中所有的一切,没有最根本的一兵一卒,又谈何大业呢?
如果我是君锦之,不可能只留下这些就让我儿子造反啊,那分明与送死没有差别。
我心悸动不安,来回踱步,满心只有一个“如果我是君锦之我当如何”,偏生我晚生了二十年,对二十年前的前朝旧事知之甚少,又如何能够设身处地,千千万万想法都堆不起半点有利的头绪来。
莫名的,脑海里响过一个声音:“那么宋郎生呢?公主就从未起过疑心么?他的身世他当真……从不知晓?”
如果。
如果宋郎生当真知晓一切。
如果当真要秉承父亲遗愿。
如果……我是宋郎生。
那么我会选择的第一个入手点,必然……是当朝的监国公主。
这种想法乍然惊出我一身冷汗。
我忙不迭的摇了摇头。
不会的。
驸马若是有此想法,今日根本就轮不到风离和我进这衣冠冢中,风离yù让我们自乱阵脚,他的话,岂能轻信。
只不过……哪怕方才风离得逞进了这儿,如此满载金银的箱库凭他一己之力亦难移之,况且他明知风chuī糙动都有我的人在外监视,何故还亲自涉险,白白搭去xing命……
我本试图再找出点什么线索来,却无意间瞥见墙角处的一副工笔图。
一副观音图,丹青妙笔,入木传神,却无落款。
然而最令人奇怪的是,那观音手中所持之物不似玉瓶,更像是……一卷卷轴。
莫非……
我用折扇将观音图挑开,却见那画后果真藏有暗格,格里另有玄机,恰恰是一卷竹轴,旁边摆有一个锦盒。
我踮起脚尖把卷轴同锦盒取下,盒子意外的沉重,我不再犹疑,立即打开。
盒内安放着五枚玉质手件,均刻有一半鱼身的图样,纹路凹凸别致,相似却不相同。
而展开竹卷,卷上所刻写的,均是各种地名及人名。
地有乌苏里江流域,长白山辽东一代,巴音郭楞、博尔塔拉、海西甘南四部,更有青海化隆、甘肃云南等,人名虽许认得不全,但单从姓氏看,一眼便认得是这数十年来各藩地或从属国之战将族落之姓。
那么,盒中之物,必是鱼符无疑。
前朝兵符,一地一符,一半由地方将领所持,一半则是天子掌握,两符合二为一之际,可率万军。
当年父皇抢占先机一举攻入京师得以改朝换代,之后有不少部落不肯完全就范放手兵权。其兵力虽不足掀起风làng亦不容小觑,父皇为稳大局,便使双方各退一步,立藩地设节度使。虽然后来父皇循序渐进,逐一收回部分军权,然则我朝四十多藩镇,子嗣承袭不受朝中管辖,由始至终都是父皇与太子弟弟的心头毒瘤,不除寝食难安。
而最大的那块毒瘤,此时此刻正沉甸甸的压在我的掌心之中。
这就是……父皇一直不杀宋郎生,还纵容他成为我驸马的真正理由么?
前朝余孽有何可惧?放长线钓大鱼再一网打尽,方才能从根本斩尽后患。
谁能料想,他会以他最疼爱的襄仪公主为饵呢。
可这,才是我熟悉的那个父皇。
在他身为人父前,他首先,是一国之君,心系天下的稳定与安宁。
我身子毫无意识的微微发颤,我不敢去想如果宋郎生知悉一切后会如何取舍,我只知道,这卷竹轴和这盒兵符,必须销毁,刻不容缓。
“阿左,阿右,先把火把给我……”
没有人回应我。
继而是火把啪嗒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以及滴滴答答的水声。
我低下头,看着熄灭的火把滚到我的脚边。
整个地dòng的光线暗了暗,却没有陷入黑暗。还有一束火把由始至终在跳跃。
我迟缓的回过头。
看到了阿右被人捂住口,匕首划破她的喉咙,血色喷涌而出,溅在我的脸上。
一片赤色殷红。
一霎间,我只觉得脑内一片空白,如同被扼住了喉咙,不能言语。
那人见我回头,松开手,任凭阿右的身子慢慢滑下,倒地,悄无声息。
一手仍持火把,一手伸向我,做出摊开的姿势,波澜不惊道:“东西,给我。”
我几乎下意识的想要去扶住阿右,可突如其来的震怖让我麻木的不能动一指,我错愕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原来……是你。”
阿左淡漠的盯着我手中的锦盒,重复一遍:“给我。”
我低头,看着方才还生龙活虎的阿右倒地不起,那种死到临头的寒意由脊背滋长开来,我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哆嗦的那样厉害,“在我身边,掌握我所有举动,却又了无踪迹的人,原来是你。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的是你,筹谋到这一步才真正出手的,也是你。”
“你才是……真正的,风离。”
第四十一章
他听我这番话后,微微扬起嘴角,“萧其棠,愿赌就该服输。”他开口,声音却不再是阿左平日里的慡朗样子,慵懒而散漫,入耳却觉得十分耳熟,“这一局,你输了。”
这一局?何曾……还有过上一局?
我怔怔的盯着阿右,见她始终无半点声息,不知怎地,痛极之后反而让我镇定下来,“你是从何时起假扮阿左的?真正的阿左人又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