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遮天,一手捶地
我心中五味陈杂,“那是什么匕首?对你们家少主很是重要么?”
修竹瞪了我一眼,极为不耐道:“我哪晓得。”他想了想,又咬了咬牙,将采蜜放在地上,同我道:“你,你们留在这儿,我去陪少主一起找。”
于是一溜烟就往宋郎生的方向跑去。
夜色沉沉,凉风刮的树木沙沙作响,我远远望着宋郎生的背影,心中浓浓的不安愈发浓烈。
我一向自诩聪明,任何恶劣的环境下都能审时度势推测出一二,哪怕是面对风离,也能迅速做出应对之法,可这一路上,这一系列不合常理的状况,已经令我完全乱了方寸,迷失了方向。
宋郎生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若恨我,为何还要救我,他若不恨我,为何又要对我说出那番绝qíng的话?
还有方才那句“是我错了”……
一阵阵刺骨寒风席卷chuī来,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抬眼望去,宋郎生此时已攀至半坡之上,仍在仔细寻找他的匕首刀鞘,他从不是如此不识分寸之人,修竹说的不错,这追兵连我的死活也不顾就she穿了马车,必然不是太子的人,若再耽搁下去,追兵回过头来那可真是大事不妙。
想到这一层我也顾不上去理会采蜜的死活,事实上我也从未理会过,见宋郎生他们快要离开我的视线范围,赶忙撩起裙摆往上追去,没走出几步路,见宋郎生突然直起腰,转过头来,恰恰好对上了我的目光。
宋郎生见我也跟了上来,眼眸中泛起一丝诧异,却也仅是一瞬,目光变得平和起来,嘴角微不可查的扬起一个弧度,“找到了。”
我看着他手中的匕鞘,想他必然是疯了,难不成这破匕首里头藏着什么藏宝图才会令他这般看中?所以他方才想把匕首赠予我难不成是一笔丰厚的散伙费?这么一想我觉得疯的人是我,为何会在这种时候被他的笑容所迷惑,说好了要做彼此不共戴天的仇人呢?
宋郎生一步步朝我走近,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连十步也不到。
他的视线没有离开过我,神qíng柔和的不可思议,我突然之间意识到,自己之所以会这样助他一路逃出来,并不是受到他的要挟。
或许,只是不愿意离开他的身边。
然而,下一刻,他的步伐猛然顿住——
嚓的一声,猝不及防的,利刃穿破皮ròu之声钻入耳里。
我望见一截雪亮的箭头,从宋郎生右侧胸口伸了出来。
第四十六章
我的心登时像被一只无形之手攥紧,一股前所未有的痛楚冲击的我几yù窒息。
“少主!”修竹嘶哑的叫声划破寂静的夜空。
然而那个被利箭穿胸而过的人紧紧只是顿住步伐一瞬,下一刻,宋郎生抽出匕首,旋身挡住了接二连三袭来的飞箭。
坡顶之上,有几十个骑兵手持长弓,朝这个方向拉弦she箭,惶急之中,修竹已飞身扑来,挥剑替宋郎生挡了更多的侵袭,然而来者人数众多,根本撑不了太久。
我心中空dàngdàng的一片,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人已奔至他身旁扶住他,他的脸色惨白到极点,连站都站不稳,我上下牙齿不受控制的连连磕撞,“我,我去和他们谈,你,你……”
“他们的目标是我们,”他喘的极为厉害,胸前的血已染湿半裳,“公主……你先走。”
我怎么可能先走?
我反身挡在他的跟前,死死的揪住他的袖子,“我不走。”
宋郎生反手挡出了利箭,见挣不开我,徒然急促道:“我不会死,你先躲到一旁。”
“我不信。”
“阿棠,”他忽然叫了我的名字,涣散的眼中泛起一股波澜,“这一次,你必须信我。”
他说完这句话,用蛮力将我推下糙坡,我重心不稳,抓不任何东西,滚了十来圈才停了下来。一停下来,想也不想,立即爬起身往回攀爬而上。
我不信他,我从来不信他,就在今日,他还说那是他最后一次叫我的名字,可他食言了,他又那样唤我,他说他要与我恩断义绝,可他还是食言了,这生死关头,他把他说过的所有话都抛诸脑后了。
如果他就这样死了……我该怎么办?
只是这样想象一下,我都崩溃的无法呼吸了,对他的爱意与恨意早已jiāo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撕成碎片。
当我再度看到他们的时候,修竹的腿上亦中了箭,能抵挡住的乱箭越来越有限,而宋郎生的右臂也中一箭,已换为左手挡箭,可他并非左撇子,身体更是qiáng弩之末,又岂能灵活挑开这没玩没了的箭雨?
要死一起死。
反正,我早已泥足深陷。
当我闭上眼拥住他的时候,这个念头占据了我所有的qíng绪和理智。
风卷起漫天飞糙,片刻后,风过叶落。
所有声音都静止了下来,包括嗖嗖的箭声。
我不可置信的睁开眼,回过头,看到那些she箭的士兵已翻下马背,倒地而亡。
怎么回事?
幽幽月色中,我看到一个个身着公主府侍卫服饰的剑客朝我们奔来。
“少主,少主!”
“少主……”
“少主!!”
“……公主,”宋郎生的身体软软的倒在我身上,“你……怎么……总是不听话……”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什么也说不出,再无声息。
“宋郎生?”我静静睁大了眼,不敢去探他的鼻息,生怕探不到一丝呼吸,“宋郎生!”
“少主还没死。”修竹抢步上前把了把他的脉,“公主,你若再抱住少主不放,只怕连我也救不了他。”
这时另外几个人也赶到了我们身旁,我泪眼朦胧的松开手,“你,你救的了他?”
“修竹家门三代行医,他是最好的大夫。”那个叫茂林的男子蹲下身,小心翼翼扶起宋郎生,修竹慢慢的用短刀割断cha在宋郎生身上的木制箭身,自袖中掏出方布银针,施了几处xué位后,果然延缓了血流的速度。
修竹额上冒出冷汗,道:“得先找一处安全的处所替少主取出箭头,再迟就来不及了。”
“离这不远有一家农舍,”茂林道:“那儿应当暂时安全。”
月凉如雪,月孤眠,初雪飘零,雪压庐。
茅舍不大,容纳不了太多人,宋郎生的其他属下都如坐针毡的在茅舍外来回徘徊,只有我在呆呆的赏雪。
茂林所言不虚,修竹确实是个好大夫,足足两个时辰,他把宋郎生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我蹲坐在茅舍之外,看着天上开始落下雪花,铺在幽幽青糙之上。
这两个时辰是我生平度过最为煎熬的时刻。
我想到了某一年的冬天,京城骤降bào雪,我被大雪困在宫中回不了家,两日没回公主府。谁知当天夜晚,宋郎生一身落雪的出现在我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