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遮天,一手捶地
我道:“我是何等人,其实,你也不了解,是么?”
宋郎生又怔了。
我问:“你此前说起关于我的一些事,统统都是真的,不是吗?虽然……嗯,虽然你的确有不少事瞒着我,或许……是一些你待我的不好的往事,你不愿提,但是,至少我可以从驸马身上感受到对我的关心,让我觉得……我应该并非传闻的那般毫无可取之处。所以我想尽我的力,把府里的那些什么面首啊什么谣言啊全部打理gān净,这样说,你还不明白?”
宋郎生愣了下,一双眼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公主不是失去记忆,对周围所有都感到陌生么?”
我展眉道:“人与人之间最早不都是从陌生开始的么?正如我现在对着你就没那么生疏没那么戒备了……”
宋郎生瞥了我一眼,道:“敢qíng你对我一直都戒备着……”
我讪讪笑了笑:“现下这不是重点,诚然相较我昔日的哀乐,还是今后的喜怒更为重要,既然我们要一直呆一起,就应该……”
宋郎生打断:“你说什么?”
“什么什么?”
“你说……”宋郎生有些结巴,“我们一直在一起?”
我奇道:“废话,你是驸马,你不和公主在一起,难道还想和府上的面首在一起不成?”
> 浓墨一般的云朵遮住的月牙儿,四周忽然黑漆漆起来,等云雾飘过,又见那副云淡风轻的神qíng,我说:“说了这么多,可以放我走了吧?”
宋郎生没答话。
我喂了几声,他才道:“公主躲在国子监里,朝中诸事又作何打算?”
我道:“这离咱府就半个时辰马程,我一有空就回去看看,不过数日,应对付的来。”
宋郎生道:“既然公主决定了,我亦不再相劝。”
说完一个纵身消失在黑夜中了。
我僵硬的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有种想要挠头的冲动——你这失魂落魄的是个怎么回事啊回去的路我不认得啊驸马会出事的。
于是,果真出事了。
就在我四顾晃悠七拐八拐,指望能绕回陆陵君的寝间之际,一个yīn森森的声音在背后道:“你是哪个院的监生?吉礼时辰怎会在此处逗留?”
看来是撞上国子监的巡查博士了。
我的下意识反应是拔腿就跑,直跑了一大段路,惊动了全院人我才恍然,其实我不妨同那人表明我的身份来着。
最终造成是结果就是随处可见人打着灯笼搜查,不时听人嚷嚷“有刺客混入国子监来”“速速查办”之类的话语。
我险险躲到某间空房里,不由思索,堂堂公主被一个闯入公主府的刺客带到国子监来又被误认成刺客,真是人生堪比戏台婀娜多姿。
戏本里的角儿在总会在各种危难关头逢凶化吉,就在我思考我是不是有这个命时,忽听门外有人道:“祭酒大人,要否让人先查探屋中有无刺客?”
我心下一紧,但听一个清清静静的声音:“无妨,若真是刺客,倒不至愚到擅闯敬一亭厢房来,你们先下去吧。”
“是。”
我发觉此刻已迟避无可避,只闻咿呀一声门响,有人跨门而入,然后……刚好与站在房中的我四目相对。
严格来讲是面面相觑,这确是个水深火热的场景。
我借着月光仔细望去,但见此人在凉风中站的笔直,一声清华之气仿若可以御寒,宁如谪仙。
谪仙只怔一瞬后气定神闲的安上门,点亮屋中油灯,朝我笑了一笑,声音如幽兰般清净:“又有什么风,把公主殿下您给chuī来了?”
我咽了咽口水,不确定地道:“卫……清衡?”
他轻声笑笑,笑的良善,“不过一年未见,公主莫还认不出我了?”
我脑中划过陆陵君的一句话:他在公主及笄前任公主少师,仅在公主府呆上半年,出来后便直任内阁学士,如今更兼国子监祭酒。
卫清衡,不想竟是此等人物。
第十三章
如此风华之人倘若做过我的面首,当心存忌恨才是,然瞅他态度倒是良善,且道……一年未见?岂非在我失踪之前还与他见过面?
卫清衡见我杵着,笑笑:“怎么傻愣愣的?方才外边那么大动静,该不会是你惹出来的吧?”
他的语气委实……不像是一个臣子对监国公主所言。
我就近拣了个红木凳坐下,问:“是否又给你添麻烦了?”
卫清衡理所当然的点点头,直截了当:“这回,要我帮你什么?不妨说说看。”
这回?这么说我过去时常找他,应是可信之人。我道:“我想在国子监查证一些事。”
卫清衡饶有兴致的瞧了我一眼,“是国事还是私事?私事不偏帮,国事需慎重。”
我微微讶然,旋即道:“是关于方雅臣的。”
卫清衡噢了一声,“那应是国事了。”
我又怔住。
方雅臣曾为我的面首,怎么看都是私里暗头的事,何以他就断言此乃国事?
卫清衡垂眼道:“他和韩斐那档子问题,也是该解决了。”
诶?莫非他知道韩方二人此前有过什么嫌隙?话说,我能否直接问他啊。
卫清衡道:“如此,公主便以广文馆监生之名暂留,除方雅臣,其余几位博士都不曾睹过公主,无甚大碍。最不惯公主的司业王大人告老还乡了,我明日会jiāo待下去,但凡认识公主的,权且无视,公主亦非头一遭体验国子监生活了,东厢那处的寝房还给你留着,一切照旧,如何?”
他一大溜子串下来面面俱到,倒把我噎的哑口无言,卫清衡将眼帘稍微抬了抬,“怎么?”
“没,就是觉得似乎没我什么好cao心的了。”
卫清衡露出了一星儿笑:“不过,这届广文馆的监生都是各地进士佼佼者,不乏资质颇佳之材,公主不妨稍加留意。”
我道:“啊?”话说,他这是在暗示我……可以挑几个拿来做面首么?
他道:“有几人若在参试榜上有名,进了朝廷,会是廉政党林中的新栋梁。公主替太子甄选栽培,自是有益无害。”
我:“……”
自、自当上这公主以来,遇到匪夷所思之事过于频繁,以至于现下难得撞上个正经人,倒衬托了本公主满脑子不利索了。
我把他前头的言行举止放心上过了一遍,酝酿出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道:“一想都这么许久未见,上回见面时是个什么光景,呵呵,还记得吧?”
卫清衡笑了一笑:“当日公主为了给驸马爷做寿,足足在我这学了三个月水墨画,后来驸马可还中意?”
我道:“啊……那、那是自然。”
怎么我曾经如此用心的为驸马准备寿礼?这……究竟要喜欢到何种程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