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遮天,一手捶地
宋郎生道:“我若是蒋丰,此等敏感时节,必不会把这等看似普通的沉船案刻意jiāo给京师衙门处理,以免落下个不恪尽职守勤于政事之名。”
我顺着他的思路琢磨了一阵,问:“这蒋丰是谁的人?赵首辅?还是舅舅?”
宋郎生道:“蒋丰处事谨慎,明面上似乎不参与任何政党,既非岭南派亦非江淮派。不过我今日查了查他的卷案,他在十多年前进京参加科举时,乃是康王府里的门客。”
“康王?”
那个xing格有些孤僻,喜吟诗作赋,善绘画jīng音律,自比李杜的父皇最小的胞弟?
我道:“仅凭此不能断言他是幕后主使吧?再说,他刺杀我有什么好处?没实权的王爷,莫不成还能篡位谋逆不成?”
“他虽没有实权,却有着除了太子以外最名正言顺的身份,有实权的人大可利用他便宜行事。”宋郎生沉吟道:“当然,这些只是我们的猜测,真相如何还不能妄下定论。”
我忽然觉得十分灰心,这件事本来就已经够复杂的了,现在是知道越多越风中凌乱。这个计策究竟是对是错?只为了查出谋害我的凶手就要连累那么多无辜的人,那我和幕后凶手不也是一个层次的人嘛。
我用下巴抵着桌面道:“不然算了。反正想我死的人那么多,查出来也没甚么意思。”
宋郎生瞟了我一眼,默不作声。
我见他面色古怪,讪讪道:“我又没说是你……gān嘛这么看我……”
宋郎生没有说别的,只是捏了捏我脸颊上的ròu道:“有点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
“舍不得公主被人害到。”
我直起身,一拍桌,“什么叫有点舍不得我被害?合着这话里意思是本来盼着我被害是吗?”
宋郎生笑了一声,“好,那就是……非常舍不得。”
我偏过头去,“哼,敷衍。”
宋郎生道:“除我以外,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害到公主。”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不过说来也是,他的的确确是有害我的前科,忘魂散什么的,虽然我服下的不是他给的那颗……
我本以为我不会心沉,不过想到这里我的心还是往下垫了垫。
这段日子忙里忙外的,我几乎要忘了,我服下的忘魂散是会致命的必死之毒,再过五个月就要两腿一瞪眼一白了,完了不好好享用人间美食看遍山川奇景,还要为这摊子烂事奔波,何苦来着?
就为了替那个混蛋的太子老弟稳固一下江山,重点是他还是下毒害我的最大嫌疑人,我说,本公主会不会有点太过无私伟大以至于显得很假很圣母啊……
我将头偏回来,盯着宋郎生的脸,觉得着实的好看,简直随时的引人入胜。
五个月后我归西了,这张脸的主人会不会为我感到伤心难过?
一句话从我喉咙咽了回去,意兴阑珊的叹了叹。
应该会吧……再怎么说,还是有丝丝日久生qíng的吧?不止是因为愧疚,是么?是吧。
宋郎生摸乱我的头发,“不就是捏了一下脸么,公主的表qíng怎么突地丰富多姿起来?”
我扯了扯嘴角:“就是脑回路突地那么天马行空一下。”
宋郎生:“……”
最后他陪了我吃了一会儿茶点和梅花酒,整了整衣袍说要去办正事了。我问说什么正事,宋郎生道:“太子让我去认尸。”
认此尸是不是本公主的金躯是么。
“于是你要说是,还是不是?”
宋郎生道:“作戏,还是作全套吧。”
“所以你要抱着那具已经腐烂的尸身哭泣着说‘公主,你怎么能这样抛下我走了,为什么不等等我,是谁,是谁害死你,我一定不会绕过他’么?”
“……”
“眼泪流的出来么?要不要准备个辣椒到时候偷偷咬一口什么的?”
“……”
我看他有些磨牙的趋势,忙挥挥手,“好了,你可以走了,路上记得酝酿感qíng……”
话说到一半,身子一倾被带入怀里,宋郎生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低低地道:“若我迟了一步,那具尸体或许就不用作假了,只要想到这里,什么感qíng都不需要酝酿。”
我鼻尖一酸。
宋郎生松开我,笑了笑,亦不再多言,替我安上门后施施然离开。
我摸了摸心口的位置,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但那个难受似乎也没有纯粹,好像又有点好受。
所以果断是心灵扭曲了么。
我独自坐下喝了一会子酒,一些东西蓦然飘过脑迹,我朝天花板的某个角落一喊:“阿右。”
我的女影卫噌的跳下来,“公主有何吩咐?”
“方才……我和驸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嗯。”
“我们俩临别拥抱你也看到了?”
“嗯。”
“能不能麻烦以后我和驸马独处的时候,你自动选择消失在屋内啊?”
“为了保护公主的安全,不行。”
“……”
“以后这种qíng况,属下会自动无视,公主不必害羞。”
“……所以就算是在我们拥抱以上,亲吻以上,亲密无间的时候,你也要恪尽职守么?”
“属下定不rǔ使命!”
“……”
我揉了揉眉毛,看来这个问题还得循序渐进的引导,“阿左呢,在屋顶?”
阿右道:“他去国子监了。”
喔,是了,我命他去国子监查探一下动静。
方雅臣失踪,我也失踪,再怎么说,国子监也不可能风平làng静。依那日刺客所言,国子监还有jian细知晓我的身份并且通风报信,不知这个jian细又是何人?会有何动作么?
还有,陆陵君他们还在找我呢,真不晓得听说捞出女尸后,该急成什么样子?
我愧疚的摸摸鼻梁,这群半同门我真是欠他们良多,待到事后,定也要好好请他们大吃一顿谢罪才好。
想到这儿窗外扣扣两声响。
阿右道:“阿左回来了。”
我道:“进来吧,里面没人。”
阿左爬窗窜入。
一窜就窜到我跟前,站的笔直,颔首道:“公主,国子监出事了。”
我惊诧道:“出什么事?”
“有监生死于寝间之中。”
我下意识反应,杀人灭口么?
“哪里的监生?”
“广文馆。”
我心中一黯,果然是我身边的人。
“他叫什么名字?”
阿右眼睛也不眨,冷然道:“陆陵君。”
第二十六章
广文馆的寝室被里里外外的监生们围个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