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遮天,一手捶地
抢先跪拜的不是别人,而是太子弟弟,在他撩袍之际赵首辅亦同时恭敬跪下,他们一个是身份尊贵的少年储君,一个是霸占朝纲的内阁之手,这一跪,无疑让父皇赐给我的剑添了更多力量,顷刻间,殿上呼啦啦再度叩首一片,齐声万岁,声势煞人。
我道:“方才蒋大人对谋害本宫一事供认不讳,赵阁老,你乃当朝元首,不如由您来说说,蒋丰该当何罪?”
赵首辅面上老态龙钟,“谋害公主如谋害圣上,罪同谋反,依大梁律,当满门抄斩!”
满门。
像是已看到屠杀血腥一般,蒋丰哆嗦如筛子的身子往前一倾,呆了半晌,眼神却忽然癫狂起来,像是垂死之人的最后挣扎,他的双膝往前跪挪几步,悲戚道:“臣……臣罪该万死,可并非主谋,真正……真正主使之人……是、是……康王……太子与公主若是不信,臣府中留有切实凭证……”
虽然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答案,然而当康王最得力的心腹堂而皇之的背弃他时,康王一度紧绷的神色反倒是平静了下来。
这皇宫之中,往往不过利益为先,本就没有什么绝对忠心之人,成王败寇,与人无尤。
那之后的事,多半比预料中还要顺利些。
康王认罪,他不仅认了他预谋杀我的罪,还认了贪污结党所有罪责。
很多年后的民间说书人每每讲起“公主在金殿上大显神威bī得康王原形毕露”的时候,总能天花乱坠的把襄仪公主镶上金玉一般,耀如神佛。
可却没有人知道,我是如何拼尽全力把我珍视的好友推向死亡的深渊。
退朝后,我握着尚方剑一步步走在回廊之上。
三年前,父皇在赐予我剑的那夜召我入宫,他问我:“你可知,朕为何不将剑给你弟弟,却了给了你?”
我装傻:“因为父皇疼阿棠啊。”
父皇叹了叹,“是父皇对不住你。”
那时,我又岂会不明白,权力与危机永远是如影随形的。
可如今,我却要感谢父皇,若不是这些权力,我也无法赢得这一仗。
jīng神松懈时才感到气血淤在胸口,几日几番起伏,疲惫如cháo水般侵袭而来,我听到身后的太子弟弟在唤我,想转头回他,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皇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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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躺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上,雪花如柳絮般飞舞,却意外的不觉得冷。
我压根没搞明白太子弟弟怎么就把我弄到了这儿。
四处寂无一人,我走了好一会儿子路才寻到一辆马车,车上有个小女孩怀里抱着一只小白兔细心喂食,我叫了几声小妹妹,她却低着头不应我,直到过了一会儿她喂好兔子去看窗外的景致。
然后我看到了她的脸——那是九岁时的我自己。
我这才意识到我是在梦里。
这感觉委实特别,在梦境里,并清晰的懂得这是梦,一切都似乎变得得趣许多。
小襄仪安静的摸着兔子,眼睛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马儿一声长蹄,险些让她从坐榻上滚了下去。
她掀开车帘子,探头往外一瞧,车夫战战兢兢的告诉她,前边雪地里躺着一个人,似乎是一个流làng儿,八~九是死了。
说着那雪地里的流làng儿动了动小手,小襄仪瞧见了,命令道:“明明没死,怎么能当成是死的呢?”
小襄仪让人给小乞儿裹上一层厚厚的被褥,车内炭火充足,不一会儿,小乞儿脸上冻成的霜便化了,她好奇的拿起帕子替他擦了擦脸,看到了一张jīng致乖巧的面庞。
小乞儿睁开了眼。
乌黑圆溜溜的眼睛木木的转了一圈,见小襄仪凑得他那么近,吓的滚了一圈。
接着,小襄仪从车柜里捣鼓出许多糕点,摆在小乞儿的跟前,“你饿了么?
美食当前,小乞儿不得不屈服。
满满一盒红豆糕转眼纳入腹中,小公主殿下生平第一次看到有人饿成这样,“慢慢吃,没人抢。”
想来是太久没有人关心过小乞儿的死活,眼前这粉雕玉琢的富家小姐居然不嫌弃他,小乞儿受宠若惊,半天才吞吞吐吐道:“谢……谢。”
小襄仪眼睛晶晶亮亮的,“你发呆的时候好像阿白哦。”
“阿白?”
“嗯,它就是阿白啊,有一周岁了呢。”小襄仪举起白兔,“阿白的爹在它很小的时候就被大坏狗咬死啦,它娘亲上个月也病死啦,如今它举目无亲,我是它最好的朋友。”
小襄仪不明白,为何她明明是在说自己的兔子,小乞儿却突然哭起鼻子来,弄得是她欺负他一样。
她又找出绿豆糕来,“呐呐,有好吃的,你不要哭了啦。”
小乞儿拾起绿豆糕,不哭了。
小襄仪无可奈何的想,我怎么今天一整天都在喂宠物吃东西啊。
在她眼里长得可爱的都是宠物,小白兔是只小宠物,小乞儿是只大宠物。
谁知小乞儿又囫囵吞枣的吞完绿豆糕,继续哭。
小襄仪气的伸手就给小乞儿的脑袋一记,“我大哥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哭哭啼啼只会被所有人瞧不起,鄙视你,非常非常鄙视你!”
小乞儿被她敲懵。
“你乖乖的呆在车上看好阿白,我下车办事,不准乱跑哦。”
小襄仪让车夫停下来,她悄悄跑到一间衣铺里给小乞儿选了件gān净好看的衣裳,又买了更多好吃好喝的。
她想,每回她哭个不停的时候,大哥就是这样哄自己的。
她乐滋滋的想体会当大姐大的成就感,谁料一回车厢,小乞儿和大白兔都不见了。
莫非小乞儿把大白兔偷走吃掉了?
她左顾右盼,见前方不远处好像有什么动静,忙跑出几步,看到了一群小乞丐围着一个人拳打脚踢,那可不正是小乞儿吗?
小襄仪气的要命,拖着长长的裙摆冲到他们跟前,喊道:“住手!谁让你们人多欺负人少了!”
小乞丐们见来劝架的是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丫头,“你是谁啊,你管的着么!”
小襄仪哼了一声,小手从衣袖里掏出一枚紫玉,玉上雕着飞龙,那是父皇亲赐信物,整个大梁她是唯一一个能够佩戴龙玉的女子,“本公主乃堂堂大梁襄仪公主,你们说本公主管不管的着?”
这时候马车旁的佩刀侍卫都适时赶上前来,一个个刷刷抽刀挡在小襄仪跟前,“大胆狂徒!胆敢对公主无礼?”
几个小乞丐就这样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逃了。
只剩小乞儿一人蜷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兔子,讷讷看着小襄仪。
那眼神犹如看到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