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传
不见了司徒祁颢的身影,却凭空多出来三人:居中的男子身着一袭式样简单的苏锦长袍,平凡的面容上嵌着一双冷冽bī人的黑眸,生生地让人不寒而颤,他的外表普通得就像“上官qíng”身边的护卫,但那股尊贵威严,仿若天神降临的气势却把身边的所有人都比了下去,连“上官qíng”本人也不例外。男子的左右两边分别站着家丁模样的玄衣人,一个俊朗,一个清秀,衣不沾尘,jīng力内敛。
看到这儿,离沧海和冥煌同时皱紧了眉头:单就此二人已经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不巧遇上,胜负还有待商酌。而中间的男人……,简直可以说是深不可测,凭着自己几十年的修为和阅历也看不出一点眉头!
沉静了好几天的玄一末淡淡地瞄了一眼三个陌生的面孔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秦思身上,对他来说,暗地里除掉心狠手辣,为江湖所不耻的上官qíng也许是一时冲动,却并没有太多的懊悔,一直在黑白两道边缘徘徊的尹庄早就以“吃人不吐骨头”而臭名远扬,十年来,直接或者间接葬身在上官qíng手下的人不计其数。
江湖,本来就是一个是非恩怨难以辨白清楚的地方,弱ròuqiáng食,能者居之,这是深藏在每一个人心底、深埋在每一个角落的不变的定理。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那个意外——陈天涯。那一夜是他这辈子最为耻rǔ的一夜,却,恨不起来。那一双清澈纯净的绿眸让他忆起童年在玄天山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吃亏的是自己,他却像是那个受委屈的人,美丽真诚的眼眸染上一缕悲伤和忧虑。陈天涯是简单,却并不愚蠢,他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就像他明白秦思和司徒祁颢之间暗藏的丝丝暧昧qíng愫一样。
玄一末不知不觉地握紧了双拳,一咬牙,转身离开,余光瞄到德高望重的少林方丈和武当掌门向门前的三人行礼致意,微微一惊,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此时最为烦恼的是如果杀不了陈天涯,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对于站在回廊上和离恨天一起观看较场练习的宇沉知来说,这一日是他生命中值得记忆的篇章,因为他见到了这块大陆上被奉为“神”的男人。师傅曾经意味深长地说过一句话:“他就是神。”放弃修炼,云游天下的师伯也曾经仰天大笑:“神也不过如此了!”所以当他遇上那个天资过人、倔qiáng任xing的少年时,不顾门规严律,倾囊相授,造就了今日天朝第一的影卫——司徒祁颢,男儿的骨血里流着征服搏斗、纵横天下的豪qíng,师伯放弃了掌门之位,心甘qíng愿地重堕红尘,因为他看到了明君和希望,放不下天下苍生。
昆仑,昆仑,千万年来到底又有几人参得透?滚滚红尘,众生历劫,如果连一人都救不了,谈何得道成仙,普渡众生?
他永远记得师伯把长剑扔下万丈深渊,赤脚走下昆仑山时的qíng景,白衣胜雪,随风飞扬,潇洒孤立的身影就和今日的司徒祁颢一模一样。
宇沉知缓缓抬起头,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他不知道那上面是否如先祖们说的那样有个九重天,瑶池琼楼,他只知道如果换作是自己也会走与师伯同样的道路,世人短暂的生命,蝼蚁般渺小,爱恨痴怨,不过沧海一粟,然而他无法置身事外,作壁上观,他愿意像师伯那样追随在那个“神”的左右,造福苍生,就算修不成长生道,上不了九重天,那又如何?他宁愿堕入地狱,与众生历劫,割下自己身上的每一块ròu,流尽最后一滴血,唤醒世人的善xing,以求天下太平,这才是真正的大慈大悲!
宇沉知轻轻一笑,到底是因为得道成仙才去普渡众生,还是为了普渡众生才求得道成仙,这个问题直到此刻他才有着些微明了。
昆仑,又出了一个异数。
“走了一个司徒祁颢,又来一个白面jian夫!”不知是尹门的哪位弟子突然冒出的一句话打破了较场紧张尴尬的气氛。
秦思淡淡地瞄了一眼说话的弟子,看了看众人脸上jīng彩万分的神色,轻轻一笑,这个笑容不再像几天前的云淡风qíng,少了往日的矛盾悲凉,多了几分潇洒激扬,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下了台阶,大跨步向后院走去。
他已经无须再逃避了,司徒祁颢用蛮横qiáng硬的手段帮他打开了一个死结。小媳妇般虚吁感叹不是他秦思的xing格,大丈夫最难能可贵的地方就是懂得用理智克制自己的私yù,挑起肩上沉重的责任。他是天朝的御史中臣,是商道龙头的大当家,是秦府的主人,众多的生命和哀乐握在他的手中,不可推卸。今日他站在这里,只是为了借着上官qíng的身份帮朝廷摸清掌控这个江湖,为了天朝的统治和黎民百姓,为了他誓死效忠的帝王。
日申也淡淡地看了一眼那个说话的尹门弟子,只此一眼却让对方惶恐地跪在了地上,汗流满面。他轻轻地迈下台阶,较场中的所有人都qíng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等待反应过来时只好尴尬地站在原地,力撑着莫名颤抖的双腿。
一直站在日申身后的舒英贤和白清婉等人心下有着几分忧虑:其实所有的一切都脱轨了,皇上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秦大人,为何你就不能像皇上后宫的众多嫔妃一样本分点呢?
当然这样的话他们只敢在心下腹诽,一点迹象都不敢表露在脸上。先不说皇上对那人的万分宠爱,单就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势力财力和不显山不露水的高深莫测,就足够他们心甘qíng愿地尊称秦思为半个主子了。
随秦思来到后院的卧房,日申深深地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不确定地说了一句,“朕住在你旁边的房间。”他很想听见秦思的否认,却只看见对方抬起头,轻轻一笑,说了声“好”。
日申心下一痛,他不明白为什么和秦思会变成今天这样,他不懂自己到底错在了什么地方……
“你恨朕吗?”日申叹了一口气,小声地问道。
“不。”秦思敛下笑容,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你还爱朕吗?”日申的眼神恢复了几分神采,却还是满溢着疑惑和不确定。
“爱。”秦思顿了顿,“我无法欺骗自己。”这也许就是他注定矛盾,放不下的原因。
“为什么?”日申走上前,太多的不解让他只能拉住秦思的手,不断问着,“为什么?”
“心死了,麻木了吧。”秦思淡淡地开口,“付出了太多太多,已经超过了我所能承受的,不断的失望,不断的折磨,不断的痛苦,这场挣扎已经持续了太长的时间,耗尽了我所有的感qíng和希望,是时候重新思考了。”
“你所谓的痛苦折磨是朕给你的吗?”日申微眯起眼,声音开始冰冷,“秦思,一直以来朕给你的都是你想要的,都是朕认为对的,可以给你的。你到底还要什么?”说到这儿,日申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巨大的顿痛令秦思咬紧了牙,“难道要朕把整个天下都给你,把世间万物都摆在你面前,任你予所予求吗?”
日申严厉残酷的责问令秦思的心瞬间冰寒了,他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帝王,不发一语。